根據最新醫學報告統計,最容易自殺的時刻是在清晨。當一個人起床時,想起自己又將麵對到絕望與痛苦的人生,會特別無助與脆弱。
杜俐芊從床上爬起來,吞下藥,醫生說這會讓心情變好,剛開始拿到時並不相信一顆小小的藥丸怎麼可能改變她悲慘的人生,等吃過幾天之後,杜俐芊才發現這種藥的確有奇效。
一吃下去,她一整天都呈現異常亢奮的狀態,工作起來也格外賣力,甚至連睡眠時間也少了一些。
跟毒品一樣有效果,且迅速令人上癮。
開這樣的藥給病人吃真的可以嗎?杜俐芊害怕自己再也離不開這種藥物。
杜俐芊的一天很規律,六點起床梳洗吃早餐,大約在七點的時候開始寫作,持續寫到下午兩點左右才會開始想起午餐的存在,簡單地吃過一些幹糧後,她會繼續寫作到晚餐時間。
她寫作時會戴上耳機,不論是電話、門鈴、路邊叫賣的小販統統無法幹擾到她的心靈,一逕沉浸在貝多芬第五號交響曲的流暢旋律當中,她的手指也猶如彈琴般的在鍵盤上流動。
碰!厚重的撞擊聲把她從天籟般的音樂拉回現實,她轉頭看到好友陸宜家哭喪著臉坐在一旁。
她擁有自由進出杜俐芊家的特權,所以杜俐芊沒有太過驚訝。
她將眼睛望向製造撞擊聲響的物品上。
“又被退了?”
牛皮紙袋裏麵,包著的是一大疊原稿,杜俐芊熟練地撈起,開始觀看好友這一次的傑作。
她們同樣是言情小說作者,但命運卻有相當大的差異,杜俐芊一個月出兩本書,內容輕薄短小、簡明易懂,深受年齡層較輕的讀者歡迎;但陸宜家的作品卻屢投屢退,三本能過得了一本便要慶幸祖上積德。
問題出在陸宜家偏激的女性思想上。
她從大學時代就搖著女權的大旗,信誓旦旦要為女性爭取出一片新天地,在宿舍當中看A片、在圖書館前麵發保險套給情侶,什麼囂張的事情她都做過,是校園當中赫赫有名的風雲人物。
可惜,用女權主義者的角度寫出來的言情小說多半不受編輯青睞。
杜俐芊很快瀏覽過好友的作品,從第一頁到第十頁,女主角已經上過兩個男人的床,正跟第三個男人商討一夜情的可能……
“宜家,我們寫的是愛情小說,不是女性性解放運動。”杜俐芊皺了皺眉頭。
“俐芊,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女性必須要站起來提倡性自主的觀念。”
“是、是。”杜俐芊點頭附和。
再翻到下一頁,白紙上印著──
……萸寧將刀抵在男人要害處,徘徊移動如一條舉棋不定的蛇,她佞笑道:“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她一刀刺下,濃稠的精液與腥紅的血液同時噴出,她從未想過在這一刻男人還有嗜虐的心情,於是……
接下來的篇幅已臻驚悚小說的境界。
“我開始懷疑你崇拜的作者是史蒂芬金,而非林達霍華、茱迪嘉伍德。”杜俐芊緊張地喘不過氣來,驚駭地說。
“別取笑我了,快幫我想想辦法,看要怎麼修改。”
“等我看完。”雖然不是一本值得稱道的愛情小說,但情節之曲折、內容之驚悚,教杜俐芊看得津津有味。
小說的結局,玩遍天下男人的女主角猛然醒悟人世的無常與歡樂的短暫,剪去了一頭長發,瀟灑背起背包,對著癡心守候許多年的男配角擠擠眼,笑道:“I’llbeback。”
此刻,杜俐芊的耳際響起魔鬼終結者的配樂,答答答滴答、答答答滴答……
“把音響關掉!”杜俐芊沒好氣地喊。
“我想增加點氣氛嘛。”
陸宜家從音響退出電影原聲帶,一臉氣餒地對杜俐芊:“怎麼辦?這本不過,下個月的房租沒著落,我又不可能在一個星期內生出一本。唉!斷炊的命運近在眼前,俐芊,你收容我吧!”
杜俐芊環顧自己租賃的十坪小套房,光是七八個書架就已經擠得人必須要側身才能過,更別說是一應具全的電腦、電視、音響、冰箱、電暖氣,要再容下一個人,難若登天。
“宜家,不是我不幫你,你看看,這個房間除了螢幕頂上,其它地方都容納不下你的體積。”
“你的床是雙人床。”陸宜家眨巴著眼睛。
“別剝奪我唯一的娛樂。”什麼都可以出借,就是這一點不可妥協。
睡覺,是杜俐芊唯一的休閑與愛好。
“救救我吧!俐芊。”
“除非你保證完全照我的做,我才肯幫你。”
“我保證!”陸宜家將手放在心口,一臉肅穆。
杜俐芊笑一笑,從抽屜掏出一張白紙,動筆幫好友撰寫男女主角設定、內容大綱。
愛情,用寫的何其容易,隻要不涉及現實,都是她的拿手本事。
@@@@@
書展永遠是萬頭鑽動、人潮洶湧的地方,若不是好友陳宣白的餿主意,蘇洺禹根本不想踏足這個市井小民一年一度的大拜拜。
“這幾天年假,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拜托你別板著一張臉,剛剛你已經嚇哭了一個小孩,別再造孽了。就算你不出門,在家裏能幹些什麼?看那些無聊透頂的特別節目?”
“我可以聽普羅高菲夫的‘三個橘子之戀’,順帶複習《聯邦論》。”
“也隻有你連這樣的書都看得下去。”陳宣白搖搖頭。
大學時代修完通識課程後就再也沒看過這本書,始終不了解蘇洺禹為什麼對此書情有獨鍾。
嫌平日所讀的教科書還不夠悶嗎?
“要不然你最近看的是什麼?”
“《哈利波特》。”
聽到這個書名,蘇洺禹皺起了眉頭,不認同地看著好友。
“從我的角度看來,這本書嘩眾取寵到了極點,利用誇大不實的商業宣傳提高知名度,企圖用淺白無深度的內容來與眾奇幻文學钜作比肩,恕我不能接受。我以為無知百姓才會上當,竟然連你這個堂堂準醫學碩士也不能免俗?”
“我們蘇大醫師還是一樣自命清高。”陳宣白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
“那種小朋友看的東西我沒有興趣。”
這人也太嚴肅了。
陳宣白嘮叨了幾句,跟在蘇洺禹英挺的身軀後,亦步亦趨地穿越人潮。
一個散發傳單的美女攔下兩人。
“兩位先生,如果要素取簽名,請往另一邊走。”美女指著後方。
陳宣白生怕滿臉不耐煩的好友嚇胞美女,連忙推開他,上前一站。
“是什麼人在簽名?”他熱心地問。
“是我們出版社的天後作者杜俐芊小姐,現場有展售她出道以來的四十本作品。”
“四十本?這數量真驚人。她出道多久?”陳宣白不禁驚歎,一個人要花多少精力才能寫出四十本書?
“三年。”美女粲然一笑。“杜俐芊小姐平均一個月可以寫一本書,是少數可以兼顧質與量的作者。購買她的新書《小鳥正青春》不但可以獲得我們精美的海報,還有一次抽獎機會喲。”
怪書名。
蘇洺禹不屑地撇撇嘴角,往台上看去,一個長發披肩的女孩正在為讀者簽名,雖然有一段距離,但依然可以發覺她的麵目清秀,輪廓淡雅。
一條長長的人龍從台上蜿蜒而下,九成九都是吱吱喳喳的小女孩,捧著本厚薄適中的小說,臉上掩不住興奮的神情。
這種大小的書通常引不起蘇洺禹的興趣,他愛好的書是厚重的、結實的,即使不拿來閱讀,也可以拿來當防身用具的大部頭。
“宣白,你講完了沒?該走了。”他回頭催促好友。
“等等,我正在結帳。我也幫你買了一本,別客氣,算我給你的新年禮物。”陳宣白手上正捧著兩本新書,封麵大大地寫著《小鳥正青春》。
蘇洺禹冷眼旁觀,這人的司馬昭之心真容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