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姐,你家裏做些什麼?”
“我父母五年前車禍過世,有幾個伯伯住在南部,都是一般的上班族。”
“作家的薪水不錯吧?”
“過得去。”
“長得真漂亮。”
“哪裏。”
這些問題全出自不同人的口中,杜俐芊一一應答,臉上帶著刻意柔化的微笑。
蘇洺禹交代過,不準東拉西扯,所有問題一律簡答,在這個原則之下,她的表現雖然不至於太高分,但也差強人意。
蘇洺禹的爸爸、媽媽、姑姑、嬸嬸、弟弟、妹妹皆露出和藹的表情打量她,心裏麵評斷著她有沒有資格當蘇家的長媳。
上賊下之心,下賊上之心,上下交相賊。
兩方上演著諜對諜的戲碼。
蘇洺禹在飯後悄悄地對杜俐芊說:“我媽他們看起來對你很滿意。”
如果是就好了,杜俐芊呼出一口氣,她總算知道宜家為什麼不肯去麵試一份正常的工作。
被一群豺狼虎豹審問這二十多年來發生過的事,這絕對不是一個太美好的經驗。
“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你多擔待一點。”
“我還以為人生必經的曆程隻有生老病死四種呢!”杜俐芊伶俐地回答了一句,溫顏淺笑。
最近的她逐漸開朗,連俏皮話也比從前多了不少。
蘇洺禹笑看她一眼。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吃完晚餐後,眾人齊聚客廳,拿燒殺擄掠的電視新聞來營造天倫之樂。
“看喲!這些小孩子不知道是怎麼教出來的。”
“這種人,絕對要抓去給他槍斃。”
“養出這種小孩,他父母自己也要負責。事情幹都幹了,哭天搶地的有什麼用?別人家小孩不是人啊?”
全家十幾個人,隨著新聞內容起舞叫囂,充滿戲劇性。
任憑多有學識修養,看得興起,一樣醜態百露。
“你們家的娛樂好血腥。”杜俐芊攀在男友身邊做小鳥依人狀,嘻嘻地偷笑著。
“你才知道。”蘇洺禹揉揉杜俐芊的發,趁其他人被煽色腥的新聞吸引時,飛快在杜俐芊的頰上偷得一吻。
“他們在啊!你還……”杜俐芊驚訝地想推開他,反被蘇洺禹一把抱住。
“這才有趣,不是?”
再正經八百的人,偶爾也有想要做壞的衝動。
尤其今天杜俐芊的表現讓他十分驕傲,她已經擺脫了以往活在自我世界的惡習。
懂得巧言令色,是進入現實世界的第一項功課。
萬事起頭難,隻要過了家人這一關,蘇洺禹很確定接下來他們的愛情將是一片坦途。
他側身看著她,露出溫暖的微笑,想著接下來漫長的一生有此佳人同行,竟如此有成就感。
“你在看什麼?”杜俐芊發現他的眼神,嬌嗔著說。
嫁給我好不好?
蘇洺禹很想這麼說。
但時間、地點都不對,所以隻是笑著搖搖頭,將她摟在身旁。
兩個沉浸在浪漫愛情的男女,絲毫沒注意到客廳當中進行的一切。
電視畫麵一轉,鏡頭中出現一個攀爬在高樓頂端的女子,披頭散發地佇立不動警察拉起封鎖線,消防隊員在下麵張起了氣墊,以防她突如其來往下跳。
專家侃侃而談這些率性行事的惡民或無知百姓,所造成的國家損失。
“她想死就讓她死吧!我最討厭這種浪費國家資源的人了。”
“根本隻是想引人注意而已嘛!想死的話,早就跳了。”
鏡頭緩緩移近,直照女子茫然失神的臉。
客廳突然安靜了下來,站在最後頭打情罵俏的兩人是最後才發現異狀的人。
“你們怎麼了?”蘇洺禹掃視每個瞪視過來的眼光,微微一笑。
“新聞看完了嗎?怎麼一個個瞪著我瞧?”
杜俐芊連忙掛出有禮貌的微笑,靠在蘇洺禹旁邊裝乖巧。
“大哥……”小妹使了一個眼色過來,提示他看電視。
“你看。”
畫麵中的女子,長發飄揚,白裙也在風中迅速飄動,她茫然地坐在大樓的邊緣抬頭仰望。
看清楚女子的麵容,蘇洺禹臉色鐵青,而杜俐芊早已經縮入他的背後。
安安靜靜的客廳,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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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在意,沒事的。”蘇洺禹撫撫她的發梢,安慰地說。
他站在杜俐芊的套房門口,十分不忍地看著垂頭喪氣的女友。
好不容易才編了一些謊話逃出家人的盤問,但杜俐芊曾經罹患一些精神上疾病這一點,是怎樣也瞞不過了。
“我沒事。”杜俐芊很勉強地笑著,神情憔悴。
這也難怪,雖然大家的問話還是維持著友善,但要她去回憶那段失控的歲月,依舊是十分殘忍的一件事情。
“多給他們一些時間,他們會發現你的優點。就像我一樣。我一開始也不喜歡你,拚命欺負你,不是嗎?”
杜俐芊點點頭。
“不要胡思亂想了。你這個月不是要趕出兩本書?快點工作。”
隻有工作的時候,杜俐芊才會拋開這些俗世當中的煩惱,全心全意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麗世界當中。
此刻,蘇洺禹十分感激她有這個習慣。
“我知道,你要值班,快走吧!我真的沒有問題。”
雖然還是憂心忡忡,但上班時間已到,蘇洺禹不是為了愛情能舍下工作不管的人,他帶著擔心的表情離開。
他一走,杜俐芊就崩潰地將自己的身體拋在床上。
她怎會不在意呢?
正想要給蘇家上下一個好印象,讓他們喜歡自己、接納自己,剛覺得自己通過了考驗,沒想到下一刻就破功。
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做壞事。
做過的事,不論再怎麼隱瞞,總是會被發現的。
杜俐芊沮喪地將頭埋入棉被堆中,想著前幾天還在這裏發生過的激情與纏絕,現在想起來,就像是一場夢一樣。
蘇洺禹的懷抱讓她以為自己再度找到天堂。
而現在,她似乎是從天堂直直地落了下來,直接抵達地獄。
如果可以一直睡著就好了,什麼事情都不用想,把一切都忘掉。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安眠藥已經被蘇洺禹丟光,所以她現在隻能靠自己。
杜俐芊輕輕閉上眼睛,一種失控的感覺又在體內騷動,她好想躲起來,藏入夢境當中,再也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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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沮喪了三天,杜俐芊一直沒有開始工作。
每天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著,隻有在蘇洺禹打電話來時奮力清醒。
蘇洺禹工作忙碌,這三天僅止於電話聯絡,他殷切地噓寒問暖,杜俐芊的心情卻一點也沒有好轉。
愈是關心,就表示情況愈嚴重。
她猜想著蘇洺禹背後承受的壓力,並在他一句“你放心,不管他們怎麼反對,我還是挺你到底”當中,聽出愛情危在旦夕的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