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回答,雷帳帳主倒搶著告狀。「早上你前腳離開,那娘兒們就派人來了,她不讓弟兄們操練,說是要維持體力,就來幫忙築堤。」
濃眉緊擰,黑眸瞪著舞衣,她卻不肯瞧他,慢吞吞地晃到船邊去撿紙傘,再慢吞吞地走回來。
天空陰霾,已經飄起細雨。秋季的雨,落在肌膚上格外冰冷,讓她禁不住輕輕一顫。
動作雖然細微,卻沒逃過他的眼睛。他稍微側過身,用高大的身軀為她遮蔽雨滴。看來,生得高大魁梧還是有用的,不但可以遮陽,還可以遮雨呢!
風愈來愈大,山邊的烏雲肆卷,湧到浣紗湖畔,雲生東北,霧鎖西南,雨滴從舞衣的傘沿滴落。
「解釋。」他冷聲說道。
「解釋什麼?」她仰起無辜的小臉望著他。
「我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裏?」
「我想,與其讓他們整日操練,不如讓他們來幫忙。」
「軍隊不能疏於操練。」他沈下臉,表情陰騭。
「所以今日隻讓雷帳士兵來築堤,每日輪替,十二日才輪得到一次,不會影響操練。」她解釋著。
這女人說得合情合理,他挑不出半點毛病,況且他也早有計劃,打算讓士兵們找些事來做。但是被人幹預——尤其還是個女人——這讓他心裏很不是滋味。
「以後,什麼事都必須先問過我。」他冷冷地說道,瞪著她清麗的臉兒,嚴酷的表情媲美臘月寒風,令人瑟瑟發抖。
舞衣斂裙行禮,頭兒垂得低低的,做出最恭敬的動作、最溫馴的表情。
「舞衣遵命。」她的聲音清脆,堤防上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原先一臉不服的雷帳士兵們,這時才滿意地點頭,乖乖回去繼續工作。哼,女人,就是該讓她知道誰是老大!
雪姨挑眉,不予置評,嘴角浮現淡笑,拿起朱筆繼續規劃工程進度。一陣狂風吹起,差點把桌案吹走。
「城內的水道,也跟浣紗湖相通?」楚狂眯起眼睛,察看四周地形。
「是的。」
「要是上遊泛濫,衝潰渠道呢?」他皺起眉頭。城下都是水道,一旦泛濫成災,浣紗城肯定化為水鄉澤國。
「水道是我娘跟雪姨、喜姨一起設計的,設計時自然考慮到這點了。」
「女人設計的?」濃眉皺得更緊了。
「男人作主,女人當然也得找些事情來做,總不能白吃米糧。」她垂下眼兒,唇上噙著溫和的笑。
楚狂看著她的小腦袋,眯起了眼睛。頭一次遇見這麼愛插手管事的女人,尋常的富家小姐,都是養在深閨,出嫁後,就換到另一座府裏養著,哪裏會像方舞衣,鎮日在城裏亂跑。
她所做的事,總跟其他女人不同,但那張水嫩的紅唇,說出的理由,就是能讓人信服。
黑眸眯得更緊,銳利的光芒從其中透出。
舞衣保持無辜的表情,仰頭望著他。
噢,他好英俊,雖然神情高深莫測,讓人心底發毛,但那俊朗的眉目,還是讓她覺得,能整日被他這麼瞪著,也是一種享受。
她呆望著他,甚至沒發現,四周的人都識趣地沈默,卻全投來關注的目光。直到一滴雨落在她的額上,冰冷的感覺,讓她嚇了一跳。
「我們回去吧,免得錯過晚膳。」舞衣轉開視線,覺得臉上湧起暈紅。老天,她竟然看他看得呆了,甚至忘了四周還有別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聽見有吃的,他立刻點頭,率先掉頭往小船走去。
高大的身軀剛移開,一陣雨迎麵撲來,舞衣連忙閉起雙眼,被冷雨打得顫抖不已。
怪了,雨勢怎麼瞬間變大了?先前不隻是一陣小雨嗎?
她放眼望去,先是瞧見大雨落在湖麵上,湖麵水珠亂濺,像是整座湖都沸騰了似的。接著,視線一轉,她看見楚狂那早已濕透的後背。
冰冷的雨水浸透黑衫,顯示出他寬闊虎背的輪廓。不隻是背,他的全身老早就被驟雨打得濕透。這根本不是她以為的小雨,而是一陣狂風暴雨。
在談話的時候,楚狂始終以那身軀,默默為她遮雨。
雨滴冰冷,但有甜甜的暖流,緩緩滑過她的心,將她的胸口熨燙得好熱。她握緊紙傘,在大雨中注視著他。
舞衣決定了。
她要嫁他!
狂風大作,驟雨來襲。
工頭下令收工,堤防上的人們退得差不多了,楚狂站在堤防上,瞪著小船,對著船夫揮手,要船夫先行開船。
工人們是沿著才完成八分的堤防,一路奔回岸上。堤防泥濘難行,工人們不以為意,舞衣穿著絲裙繡鞋,卻是寸步難行。
「你怎麼讓船駛走了?」她勉強走到岸邊,在雨中對他喊道,隻走了幾步路,就差點摔跤。
「風勢太大,別搭船。」
「那要怎麼回去?」
他沒有開口,大步跨來,一把將她抱起,用行動代替回答。
她驚呼一聲,瞬間被抱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急忙伸直手,同時為兩人打傘,雖然遮不了驟雨,倒也聊勝於無。
楚狂沿著堤防往岸上走,工程還沒完成,到處都是石板與木樁,以及未乾的淤泥,他格外小心。舞衣輕盈纖細,抱在懷裏沒有什麼重量,但那軟嫩的肌膚,以及淡淡的香氣,卻不斷撩動他的感官——
「楚將軍,」她小聲地問,有點懊惱。「我很重嗎?」抱著她很吃力嗎?她怎麼覺得,他的呼吸接近喘息。
「沒有。」他淡淡地回答,沒有看她,專心一誌的趕路。雨很冷,她的身子很暖,他忍不住抱得更緊。
這麼嬌小的身子,禁得起他的熱情嗎?他的視線往下一掃,看見她粉嫩的小臉,不覺胸口一燙。
舞衣眨了眨眼兒,發現一滴雨落在他眉前,調皮地懸在那兒。她看了一會兒,懷疑那滴雨會影響他的視線,她伸出手,想為他拂去那滴雨。
「別碰。」楚狂驀地出聲製止,氣息粗重。
「喔。」她失望地說道,小臉垮下來。他不喜歡她碰他嗎?但是先前在回廊上,她的碰觸明明讓他發出歡愉的低吼——
他看了她一眼,為她的沮喪皺眉。
「那會讓我想吻你。」他不耐地解釋道,咬牙忍受欲望高漲的疼痛。這個笨女人,難道就不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任何一個輕觸,都會讓他胸口的火炬燃燒得更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