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3)

這樣陸妹就沒有辦法了,她隻好放棄了學刀功的想法,我還是洗碗吧,她想,洗碗也好的。

陸妹覺得還是洗碗的好,因為她如果洗碗,她就常常能支田二伏幫她做這做那的,她知道大家在看著田二伏笑,她要的就是這樣的笑,她還嫌大家笑得不太明白呢,她指望著大家把事情戳穿。

陸妹的指望是很容易實現的,因為他們平時也沒有更多的話題可以一說再說,所以說著說著就會說到陸妹和田二伏身上去的,甚至晚上王才躺在床上也會和老婆說說。

我看蠻般配的。王才說。

他的老婆總是不說話,雖然這樣,但她的氣息王才是能夠感覺出來的,你覺得不配嗎?王才問。

老婆翻了一個身,就背對著他了,王才去扳她,也扳不過來,王才隻好放棄想法了。真不合算,他說,說了說陸妹,連累到我自己了。

在陸妹和銀仙那兒,她們也在說話,銀仙說,田二伏蠻高大的啊。

死樣子。陸妹說。

倒是田二伏自己這裏,是不大有這種談話的,因為方師傅不提這個話題,田二伏也不至於自己去挑起來談,就算方師傅有時候提,田二伏也沒有談興,這是田二伏的秘密,不能告訴別人的。一般情況下,方師傅總是倒頭就睡,田二伏聽廣播,記一些筆記,這時候小孩總是在他這裏,他坐在田二伏的腿上,不吭聲,也聽廣播,並且看著田二伏做筆記。他才五歲,還不認得字,但是他也會把田二伏的筆記本拿出來看看,有時候是倒過來看的,田二伏就嘲笑他,你不認得字就不要看了,小孩就笑了。田二伏說,走吧走吧,時間不早了,你爸你媽都睡了。

但是小孩不走。

咦,田二伏說,你這個小孩,怎麼不要爸爸媽媽的。

小孩後來就睡在田二伏這裏了,他擠在田二伏腳邊,睡著以後還打呼呢,後來田二伏說他,你這麼小個人,怎麼會打呼的?

王才說,他不打呼的,他是小孩呀。

打的。

方師傅也證明小孩是打呼的,他說,我起先以為是田二伏,後來聽聽又不大像,我特意爬起來聽的,才知道是他。

王才說,奇怪的,他跟我們睡的時候,怎麼不打呼呢。

田二伏哎。陸妹又叫他了。

上午一般大家都不太忙的,陸妹叫田二伏做什麼,可能就是她自己的什麼事了,田二伏幫她做一做,他就要出去的。

我去買電池。

咦,你不是昨天剛剛買過電池嘛。他們說。

可是已經不行了,嘶啦嘶啦了。

哎呀呀,現在的東西,他們說,都是這樣子的。

其實田二伏是找個借口而已,他是要出來走走,走到小店去的路上,要路過一個美容美發店的,這個地方,就是田二伏心底的秘密所在。

田二伏去買電池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站在美容美發店門口很熱情地跟他打招呼,大哥哎,她說。

她是北方人哎。田二伏想。

大哥哎,她又叫了,進來洗頭呀。

我不洗。田二伏說。

捏捏肩胛。

我不洗。

五塊錢呀。

我不洗。

三塊吧,她伸出三個手指,三塊呀。

三塊,田二伏覺得很不過意,三塊怎麼能?

反正閑也是閑著的。她說。

但是你出力氣的呀。田二伏說。

力氣又不要錢買的,也不算成本的。

田二伏就進去了,她們就幫他洗頭、按摩,但是做活的是另一個女孩子,不是在門口叫他的那個。在門口叫他的那個,把他帶進來以後,自己又出去了,仍然站在門口,她看見人就會說,大哥哎,洗頭吧。

但是後來一直沒有人進來,所以店裏隻有田二伏一個人,給他洗頭的女孩子看起來很瘦,但是手勁卻很大的,她把田二伏捏痛了,田二伏叫了起來。

啊喲哇。

你這個人,不吃痛的。她說。

你輕一點。田二伏說。

好的。她說,其實她並沒有減輕,她下手就這麼重,要她輕也輕不起來的,所以她仍然捏得田二伏生疼,隻是田二伏不好意思再叫了。再忍耐一會,他就不再感覺痛了,反而覺得舒服,甚至後來還希望她的手再重一點呢。

這樣他們就認識了,但是也不能算很認識,隻是田二伏可以從鏡子裏看見她的臉,她長得很漂亮的,是那種清清爽爽不拖泥帶水的美麗。田二伏一看見她,就會拿她和其他的人比一比,比如馬小翠,比如王小香,又比如陸妹,一比之後,田二伏就忍不住更加要去看她。田二伏看她,她也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可以裝作不知道,她隻是做自己的工作。

後來沙發上有一個躺著的人醒過來了,有些蒙蒙矓矓,他問道,田七啊,幾點了?

九點。

他翻了個身,放舒服姿勢,又去睡了。

你姓田?田二伏說,我也姓田。

我不姓田。田七說。

那、那、那個人怎麼叫你田七呢?

叫田七又不一定姓田的。

噢,對的對的,田二伏說,可能是張田七李田七王田七……

田七的手在他的頭上按來按去,她不是那種很想說話的人,所以隻要田二伏不說,她一般也不主動說話,田二伏也不是一個話特別多的人,但是現在從鏡子裏看著她,就覺得想和她說話。

田七小姐是哪裏人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田七說。

沒什麼,瞎問問的。田二伏說。

瞎問問有什麼問頭?

田二伏笑了笑。他說,你肯定以為我是壞人吧。

我沒有以為。

你以為我想騙你什麼吧?

你騙我什麼?

你可能碰到過不好的人吧?田二伏說,其實我不是的,其實我就是你的鄰居呀,我就在那邊的一個小飯店。

噢。

是天天有飯店。

噢。

我是做廚師的助手的。

噢。

本來我也可以做廚師的,老板是硬要叫我做廚師的,是我自己不肯。

噢。

我對菜是有些研究的,不過實際能力差一點,所以我說我還是不做廚師吧。我們老板說,那你就做廚師的助手,但是你要經常指點廚師的,廚師雖然操作起來還可以,但是他理論水平不夠的。

噢。

門口的那個人喊進來了,田七啊,來客人了。

咦,田二伏說,怎麼都是你做的呢?

無所謂的,田七說,忙的時候大家都要做的,閑的時候,誰做都一樣的。田二伏的椅子就讓給那個新進來的人了,田二伏站在一邊,等候田七發話,田七說,你要不要吹風?要吹風,我叫師傅起來。

師傅就是睡在沙發上的那個人,田二伏本來是不要吹風的,但是他想再在這裏多待一會,反正現在回去,店裏還沒有開始忙上呢,所以他就點了點頭。

要的。

田七向他的頭看了看,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沒有笑。

我的頭發,亂糟糟的。

連吹風要十五塊的。田七說。

十五塊就十五塊好了,田二伏說,大的店裏要幾十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