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遊弋
淩晨時分,西街大道靜悄悄的似乎還在沉睡,夏夜的晨風貼著地麵吹過,刮起片片落葉殘花。臨近十字街口的“夢魘”咖啡館亮著暖黃的裝飾燈,淡淡的咖啡苦香味飄散在清冷的空氣中。安聆撐著下巴,腦袋一點一點,又被一襲冰冷驚醒。眼前模糊聚焦的影像是遊夜夜捏著冰水的杯子,惡作劇的壞笑。
安聆一句粗口從喉嚨滾了滾落回肚子,揉揉眼睛哀怨地望向打擾她瞌睡的人。實在不是安聆弱爆熬不了夜,距離上次在“夢魘”的一覺無眠,她已經又三天沒怎麼合眼了。
遊夜夜歪頭看著桌麵的盒子,問:“哎,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啊?有事相托的話,就一張照片是幾個意思呢?”
“你問我?”安聆怨氣頗大,不滿地咕噥,“老奶奶又沒有說,我怎麼知道?”
挖到盒子,兩人回到咖啡館,重新打起燈光營業,然後迫不及待地把碎布小心翼翼拆開,展現在麵前的是一隻長滿鐵鏽的鐵盒子,盒子上是民國的廣告畫,XX月餅禮盒。打開後又是一隻扁平精致的紅木盒子,把搭扣拉開,一塊淺青色的手帕包裹著的是一張泛潮的相片,相片上是一個穿著軍裝的年青男人,背麵寫著:1937年11月7日,麗香照相館,贈戚七。
戚七大概就是老人的名字吧。那麼,這個年青的男人應該是她的戀人什麼的?老人把照片給她是要作甚呢?
漫漫長夜,安聆把還有印象的夢境告訴遊夜夜,老人的確沒有明顯的暗示,所以兩人對著盒子相片恨不得盯出個窟窿,也絲毫沒有頭緒。期間,安聆把自己的離奇經曆大概說了說,引得遊夜夜嘖嘖稱奇,更對她的故事深信不疑。
“既然夢人都是在夢裏托你辦事,那你趕緊睡覺,看老人家到底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安聆撫額,十分無語:“又不是一定會見到老人家,見不到她老人家我通常是會夢到惡鬼的好嗎?!”突然眼睛一亮,安聆咳嗽一聲,“那個,我能不能在這裏睡一會?你們營業了我就走……”
遊夜夜義正言辭拒絕了:“不行!你不能睡,我一個人害怕。你得陪我說說話。”
安聆:“……”
因為遊夜夜的害怕,安聆撐著眼皮有一搭沒一搭地陪她說話,直到天光大亮,值班的服務員來了之後,才得到店長大人放過。而此刻店裏陸陸續續有上班族來吃早餐了,安聆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在這裏打擾人家營業。告別一聲,抱著盒子,精神恍惚地出了“夢魘”。
強撐著回到家中,把盒子放在客廳後,安聆也管不著會不會再被噩夢驚擾,往床上一撲,眼皮就再也睜不開了。
入睡即入夢。安聆介於半夢半醒間,意識裏還在思考會不會見到老人,眼前入畫的迷霧中,一個佝僂的人影拄著柺棍,背對著安聆,站在十字街口,似乎在迷茫不知方向。安聆看得心急,想告訴老人家她的目的地在左拐直走第三條街道,但就像看一場默片,左右不了裏麵的人物。
老人終於踏上正確的路線,青磚牆角,麗香照相館走出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站在臨街邊沿,抬頭望著招牌,久久不去。老人很是激動,篤篤的拐杖敲地聲,她正奮力往那個男人跑去。幾百米的路程,似乎跑了一個世紀,老人終於到達麗香照相館門前,腳步輕盈儼然已經變成梳著麻花辮的少女模樣,而男人已經背對著她走出了很遠。
少女模樣的老人大喊著男人的名字,安聆卻聽不清她叫的是什麼名字。少女手裏似乎拿著一張相片,呆呆看著男人離去的方向,淚滴滑落,劃過長了皺紋的臉,少女已經變成了老人。像烙刻在心底的悲傷感染了安聆,眼眶發脹泛酸。老人呢喃著什麼,男人的背影憑空出現,老人淚流滿麵大喊著他的名字——
“遊弋!遊弋你開門!我知道你在家!”
遊弋?男人的名字叫遊弋嗎?砰砰的捶門聲拉扯著安聆的神智,將醒未醒間,安聆活躍起來的感知告訴她是有人在敲門。夢境裏,老人拄著柺棍一步一步蹣跚著跑向男人,而這時男人停下了腳步,慢慢地回過頭來——
“遊弋!遊弋開門呀!!!”
“啊——!”
安聆霍地直挺挺跳起身,逐漸清明的視線裏沒有麵相可怖的鬼影,怦怦直跳的心髒提示著安聆又一次被嚇得不輕。叫門聲依稀入耳,清醒的安聆終於明白那個什麼鬼“遊弋”並不是男人的名字,而有可能是對麵鄰居的名諱。不安又神經衰弱造就的暴躁一瞬間點燃了安聆的理智,怒氣衝衝跳下床,連鞋都懶得套就直奔門口而去。
“你神經病啊!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神經病啊!大清早敲門是要怎樣?!”
兩道聲音出自對著的兩扇門,一個穿著超短裙的美女站在樓道間明顯被嚇傻了。安聆橫眉怒目望過去,對上一雙滿是不耐的眉眼。水波瀲灩,帶著些微驚訝,黑黝黝的深邃像把人的魂魄都吸附進去。
這是對門鄰居?
啊,沒想到還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