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光義的這一招果然奏效,皇帝的心即刻軟了下來,將那酒杯穩穩持在手上,微微一笑道:“光義,你終於還是醒悟了!”皇帝晃著那酒杯接著道,“你是朕的手足胞弟,朕也實在不忍心殺你。可朕也知你有早有稱帝之心,若朕真的饒過了你,想來你日後也定是容不下朕的。一山不容二虎,若是今日我們兄弟倆必須要死一個,那麼朕願意成全你!”說罷,頭一仰便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趙光義駭得目瞪口呆,臉色煞白地驚叫道:“大哥,不要啊!”接著哭倒在地。雖然趙光義盼著這一刻已經盼了許多年了,可皇帝畢竟是他的親哥哥,看著自己的同胞兄長喝下毒酒他亦是心內劇痛,痛不欲生,險些哭暈過去。
皇帝向他擺擺手,平和說道:“光義,你莫悲傷了,這個皇帝朕做了將近十六年,已經做夠了,朕也想到地府裏去清靜一下。朕死之後,你可以輔佐德芳登基,也可以自己稱帝,一切由你決定吧。但無論如何,切記要以仁德治理天下。”
說罷,從桌案上取過鎮紙玉斧和兩冊書卷,道:“這三樣東西是朕的三寶,鎮紙玉斧、《道德經》以及《太極拳譜》,是朕年輕時陳摶老祖贈給朕的。朕將這幾樣東西視為珍寶,玉斧用來警誡自己,《道德經》用來修心治國,《太極拳譜》用來強身健體。今日朕將這三寶傳給你,希望將來能對你有益。”
趙光義仍舊跪在地上痛哭不止。
皇帝又怔怔看了他良久,拾起玉斧“咚咚”鑿著地麵,大聲說道:“光義,切記,好為之,好為之,好為之……”
外麵,王繼恩等幾名內監一直盯著那被燭火映得通明的窗口,隻見裏麵的兩個身影忽分忽合、忽動忽靜,其中一個似乎起身跪地,過了一會兒又起來坐下,接著又跪地,像是在演皮影戲一般。突然間聽到一陣玉斧鑿地的聲音,接著傳來皇帝的一串喊聲:“好為之,好為之,好為之……”
除了皇帝與趙光義二人,誰也不知道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麼。
將近二更時分,守在外麵的內監們才見趙光義從內殿裏出來,懷中抱著幾樣東西,眼圈通紅,麵色慘白,似乎失魂落魄的樣子,徐徐走到外麵的雪地裏,身子一歪,險些滑倒。王繼恩急忙奔過去攙扶,趙光義擺擺手,低聲道:“不必管我,去看看皇上,有何異常情況發生,即刻稟報與我!”
王繼恩忙躬身稱是,迅速回到殿內。見皇帝已趴到桌案上,似是睡著了。王繼恩招呼兩名內監,將皇帝攙進內室,讓他躺到床上,為他蓋好錦被,見他打著鼾睡得香甜,內監們才悄悄出來,將門帶好。
四更時分,守在外室的王繼恩聽不到裏麵的鼾聲了,有些不放心,便悄悄進入內室,仔細察看了一番,卻吃驚地發現:皇帝周身冰涼直挺,已經沒了任何氣息!
皇帝竟遽然駕崩了!
王繼恩大驚失色,急忙命宮人到邇芙宮去通知皇後。宋皇後急急奔來,撲到皇帝身上放聲痛哭。王繼恩忙勸她節哀。
宋皇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對王繼恩道:“王大官,你速去福寧宮將皇子德芳喚來!”
王繼恩應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來到殿外,猶豫了一下,便向著宮外狂奔而去,半個時辰後他來至開封府門口,卻見門口坐著一個人。定睛一看,此人竟是程德玄。王繼恩上前問道:“程太醫,你為何坐在這裏?”
程德玄道:“三更天時,我聽到有人叫門說晉王召見,出門卻沒見到人影。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沒想到如是者三次。我恐怕晉王真的有事找我,所以趕到這裏,又不好意思在這時辰打擾晉王,所以才在這裏坐著等候天亮。”
王繼恩聽後便道:“皇上駕崩了,快去稟報晉王爺!”二人便一起叩門入內……
聽說皇帝已經駕崩,趙光義臉上現出複雜的表情。王繼恩建議他速速進宮去,趙光義卻猶豫了,低頭說要再考慮一下。
王繼恩便催促道:“王爺,請速進宮吧,若是時間久了,恐怕有人會搶到前麵!”
程德玄也急急道:“是啊,晉王爺,別再猶豫了,事情已然如此,便勇往直前吧!”
趙光義跺了跺腳,說道:“好吧。事已至此,我已無退路了!”說完,轉身隨著王繼恩和程德玄進入宮廷,直奔萬歲殿而去。
殿內,宋皇後尚在亡者旁呆立,忽然見到來者竟不是德芳,而是趙光義,不覺一個錯愕,心裏忽地明白了即將發生的事情,便對隨後進來的王繼恩道:“王大官,怎麼不見德芳過來?”
王繼恩忙道:“已派人去請了,二皇子稍後便到。”
不一會兒,德芳果然來了,撲到皇帝身上痛哭不止。宋皇後將德芳扶起,看了一眼一旁的趙光義,隻見趙光義臉上半點兒悲戚之色也無,反倒微微露著喜色。她忽然想起心兒曾對她囑咐過的話:“對趙光義不妨表麵恭順,萬不可對他表露出敵意與排斥來,如此,或可保住聖人同皇子一世平安無虞。”
於是,她便對著趙光義微微屈了屈膝,柔聲說道:“我們母子的性命,以後便托付給官家了。”
趙光義點了點頭,鄭重說道:“聖人不必擔心,有光義在,定保你們母子富貴尊榮。”又對一旁的德芳道:“德芳,叔父會封你為一字並肩八賢王,保你一世尊貴。”德芳微微茫然地看著趙光義……
公元976年十一月廿一,趙光義登基稱帝,史稱宋太宗,改國號太平興國。
不久,趙光義即追封前妻符蓉為皇後,諡號懿德。之後,他便身著明黃璀璨的九龍皇袍,領了一隊人馬,帶著鳳冠霞帔來到了紫雲觀。想著隻要心兒願意,他便立即冊封她為大宋新皇後。
不料,一入觀門,但見觀中冷冷清清,四處張著白紗雪幔,一些年輕道姑身著黑袍,眼圈泛紅,似乎剛剛辦完喪事。觀主靜明前來接駕,低頭沉聲道:“陛下可是來找清心的嗎?”
趙光義疑疑惑惑道:“正是,心兒她在哪裏?你讓她出來,朕要她回宮,馬上將她立為皇後!”
靜明手捧拂塵,向他鞠了一躬道:“陛下,清心她已不在人世了。”
趙光義大驚失色:“你說什麼?心兒她怎麼了?”
靜明聲音清晰道:“清心她已故去了。先帝駕崩的消息傳來後,心兒她悲痛欲絕,就在當夜服毒自盡了。”
趙光義目瞪口呆,臉色煞白,眼前一黑,險些暈厥過去。緩了半晌,才流著淚說道:“心兒,你這個傻丫頭,你真是傻得不能再傻了!”
趙光義堅持要到心兒的墳前去看一眼。靜明便親自帶領他來到附近樹林中的一株古鬆樹下,隻見這裏果然堆著一座土墳,墳前立著一塊石碑,上寫“清心道長之墓”幾個墨色大字。
墓前跪著一個女子,身著黑色道袍,綰著道姑常梳的圓形發髻,正在墓前哀哀痛哭。趙光義以為是個尋常小道姑,不料,那女子一回頭,血紅著雙眼恨恨望著他。他這才認出此女竟是公主德媖。
趙光義一怔,驚道:“德媖,你怎麼在這裏?”
德媖血紅著眼睛看著他,突然指著他恨恨說道:“趙光義,是你殺害了我父皇!心兒姑姑因我父皇而死,也是你間接殺害的!姑姑生前你就曾欺淩逼迫過她,你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罪人!你不配當皇帝,隻配下地獄!”
“放肆!”趙光義惱怒地大喝一聲。
靜明急忙上前勸道:“陛下息怒,息怒!德媖她因為先帝和清心雙雙離世,悲痛欲絕,喪失理性,所以才口不擇言,觸怒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趙光義斂起怒火,故作大度道:“德媖,你失去親人,心中悲痛,胡言亂語,朕不怪你,你速速回宮去,好好做你的公主吧!”
德媖卻將如波冷目一橫,決絕道:“我最愛的親人已不在了,再回宮裏也是了無生趣!德媖已經看破紅塵,出家向道了!”
趙光義瞪了她一眼,不屑地說道:“不知好歹的死丫頭,隨你去吧!”便不再理會德媖,獨自默默地對著墳墓祭拜了一刻,便領著人馬回宮廷,安心做他的皇帝去了。
不久,韓珪也失蹤了。趙光義聽說他隨著出家的德媖一起當了道士,二人結伴雲遊四海去了。趙光義覺得那韓珪本就是先皇的人,不會和他一條心,便對此事置之不理,任由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