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風雪(2 / 3)

經久的鴉雀無聲之後,有人大聲說:“政委,我們相信你,但我們不相信團黨委!”

“對,我們不相信!”

“我們相信你又有什麼用?”

…………

老政委被震撼了!相信一個共產黨員,但不相信黨的一級組織!這是多麼可悲的現實,這是怎樣的錯誤啊!

他略加思索,轉身走入會議室內,對團長馬崇漢和各連的連長指導員們說:“我要求給我代表團黨委的權力!”

連長指導員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馬崇漢身上。

馬崇漢的腮幫子抽動了一下,用記錄速度的緩慢語調說:“一切都聽政委的……”

老政委第二次走出會議室,對知青們大聲說:“現在,我代表團黨委宣布,為了盡快辦理每一個人的返城手續,各連隊選派兩名代表,組成一個臨時小組,我任組長……”

這時,暴風雪開始從荒原上向團部區域猛烈襲擊了……

…………

像台風在海洋上掀起狂濤巨浪一般,荒原上的暴風雪的來勢是驚心動魄的。人們最先隻能聽到它可怕的喘息,從荒原黑暗的遙遠處傳來。那不是吼聲,是尖厲的呼嘯,類似瘋女人發出的嘶喊。在慘淡的月光下,潮頭般的雪的高牆,從荒原上疾速地推移過來,碾壓過來。狂風像一雙無形的巨手,將厚厚的雪被粗暴地從荒原上掀了起來,搓成雪粉,揚撒到空中。仿佛有千萬把掃帚,在天地間狂揮亂舞。大地上的樹木,在暴風雪迫近之前,就都預先妥協地盡量彎下了腰。不甘妥協的,便被暴風雪的無形巨手折斷。暴風雪無情地嘲弄著人們對大地母親的崇拜,而大地,則在暴風雪的淫威之下,變得那麼乖馴,那麼怯懦……

八百餘名知識青年被突如其來的暴風雪震懾住了。許多人從連隊匆匆出發,穿戴得並不暖和。一路上,差不多已經凍透了。而現在,暴風雪的無形的觸手隻從他們身上一撫而過,就帶走了他們身體內的最後一丁點熱量。火把,頓時熄滅了半數。

人群騷亂起來。

“別讓火把都滅了啊!”

“快將沒滅的火把扔到一起!”

“點火堆!”

…………

幾條具有號召力的粗獷嗓門兒疾呼大喊。

火把,一支,兩支,三支……紛紛投聚到一起。

篝火,一堆,兩堆,三堆……熊熊燃燒起來了。

有人不知從哪兒拎來一桶柴油,澆在火堆上。光焰升騰著,躥躍著,在暴風雪中“垂死”掙紮著。

人群分散開,圍向十幾堆篝火旁。

一陣折裂聲,一棵大樹“撲通”倒下。又一棵,又一棵……有人在鋸團部大道兩旁的楊樹——也許就是他們當年親手栽下的楊樹。

劈砍聲。砰……砰……砰……聽聲音,不像是用的利斧,而像是用的大錘。也許根本不是大錘,而是別的什麼鐵器。一截截樹骸連枝帶杈被拖向火堆。

篝火旺烈起來。

小瓦匠見大家圍在火堆旁,一個個也還是寒冷得瑟瑟發抖,忽然說:“跳舞吧!”

“跳舞?哪有這份閑情逸致!”

“大家跳吧!跳什麼舞都行,比如,‘忠字舞’……”

小瓦匠在火堆旁跳起了“忠字舞”,跳得極其認真,像是在台上“獻忠心”。

也許是受到他的蠱惑,也許是由於抵抗不住寒冷了,大家先後跟著小瓦匠跳起舞來。起先跳的還算是‘忠字舞’,後來跳的便什麼舞都談不上了。

圍在其他火堆旁的人們,也跳起來。

所有火堆旁的人們,都跳起來。

在這個暴風雪夜,在嚴寒和篝火的環形夾縫之間,動作古怪地跳動著八百餘名被凍得半僵的軀體。生產建設兵團團部籠罩著一種中世紀非洲土人部落的野蠻、原始而神秘的氣氛。

“他媽的!這些代表們,怎麼還沒研究出個結果來?”有人開始咒罵。

“關係到八百餘名知識青年命運的大事,總得給他們點時間啊!跳吧!不要停下來……”小瓦匠像一個消防隊員,誰剛剛冒出點怒火,他就立刻說一句息事寧人的話。

哐……嘩啦!

是玻璃破碎的脆響。

接著,是一陣門窗的木框被劈砍的聲音。

“聽!”小瓦匠停止了“跳舞”。

大家都佇立住了。

又是一陣玻璃破碎的脆響。

“有人在砸機關食堂的門框和窗框。”一個男知青判斷地說。

“準是為了往火堆裏燒!”一個女青年說,“這也太過分了!”

“我們去看看!”小瓦匠朝機關食堂跑去。

“這是什麼時候,還管閑事!”一個小夥子嘟噥了一句,卻第一個跟在小瓦匠身後,也朝機關食堂跑去。

“他倆別吃虧啊!”到底是一個連隊的,有人擔心了。

“男的都去,女的留下,繼續跳你們的舞吧!”

於是工程連的男知青們,都離開火堆,朝機關食堂跑去。

機關食堂的門被撬開了。知青們在食堂裏翻找吃的東西。有人掀開蒸籠,叫起來:“包子!”大家同時圍了上去。幾十雙手在黑暗中搶奪著。

“生的!”

“呸!呸!呸……”

“點火!蒸熟它!”

“別費那事,連蒸籠一塊兒抬到火堆去,吃烤包子!”

“好主意,抬!”

幾個人將蒸籠抬出了食堂。

“鹹菜要不要?”

“要!凡是能吃的,都要!”

於是有人捧起鹹菜壇子往外走,被門檻絆倒,壇子掉在地上,碎了,鹹菜疙瘩滾了一地。

後來的幾個人,什麼吃的都沒翻找到,狠狠地罵:“這夥自私的強盜,掃蕩了個一幹二淨。”

“嘿!發麵缸裏還有發的麵!”

“有發麵也不錯,火堆上烤酸麵包吃!”

他們把發麵團也用衣襟兜走了。

…………

廣播喇叭忽然響了。

“全團機關工作人員注意,我是政委孫國泰,我現在代表黨委講話,我命令你們,將知識青年接到你們各家各戶去。機關食堂、禮堂、招待所,所有辦公室,今夜都要容納他們。我同時命令你們,立即擔負起各自的職責,做好明晨七點開始辦理知青返城手續的種種準備,不得有誤。全團機關工作人員注意,我是政委孫國泰,我現在代表黨委……”

股長注意聆聽著政委的每一句話,從政委的聲音裏,沒有聽出違心或被脅迫的屈服語調,他暗暗籲了口氣。

“我們走吧?”股長第二次從椅子上站起,披上大衣之後,想了想,從牆上摘下手槍,對劉邁克說,“我也算你們那十幾個人中的一個。”

股長跟著劉邁克他們出了門,股長女人抱著孩子跟到門外,不安地目送他們。

四人從宿舍區往機關區大步匆匆地走。劉邁克走在最後,和股長三個人相隔十幾步遠。他的左腿開始疼痛了。從掛鬥車上摔下來時受的傷並不輕,流了不少血,棉褲和傷處被血粘在一起,每邁一步,都撕扯著傷處,他都吸一口冷氣。

他忽然想到了秀梅,她準是還沒睡,在等待著他從團部回去。也想到了自己還未出世的孩子,別人都說她懷的是個男孩,他也希望是個男孩。男孩才似乎更對得起“北大荒人”這四個字。他,一個城市知識青年,將要在北大荒的土地上紮下自己生活的根,並且為北大荒增添了一個小北大荒人,這不是一件尋常的事情。他這麼認為,不管別人對這件事如何看待。別人都離開了,他要留下來。他在城市裏的所有親友都會替他惋惜,甚至責罵他。隨他們去吧!反正他不能將妻和孩子拋棄在北大荒,隻身回到城市去。他劉邁克生來就不是這樣的人,做不出這樣的事。

何況她對他那麼好,婚後兩人還沒有紅過一次臉呢!他不能想象,沒有了她,生活還有幸福可言。他留戀北大荒,他崇拜北大荒,崇拜它的荒涼和廣袤,崇拜它的嚴峻和粗獷,崇拜它春天的樸素、夏天的爛漫、秋天的實惠、冬天的氣魄。而她,就像是整個北大荒的化身,當他擁抱她的時候,親吻她的時候,心中也會肅然起敬,對她產生崇拜之情。她並不漂亮,但她健壯,充滿了青春氣息,充滿了生命力,充滿了對他和對生活的愛情。她又是那麼溫柔,那麼善於體貼人,那麼能吃苦、能勞動……

他,一個礦工的兒子,能夠找到這樣一位妻子,還有什麼不稱心如意的呢?

而更主要的是,在他最孤獨的時候,在他被許多人視為“公敵”的時候,她是第一個同他接近的人。她,用北大荒姑娘純樸而富有同情的心,融化了他對工程連每個人都懷有的敵意。她重新設計了他。她像給小孩子洗臉一樣,洗去了他個性上的種種劣質,使他懂得了如何尊重自己和尊重別人,使他獲得了人們的信任……

不但是愛情,而且是恩情啊!

這樣的妻子怎能遺棄?怎能舍得遺棄?

當……當……當!

物資倉庫方向,突然響起急促的鍾聲。

劉邁克抬頭望去,見庫房升騰起一股濃煙和火焰。股長三人,已經邁開大步朝那裏跑去了。他追在他們後邊跑了幾步,左腿的傷處一陣劇烈疼痛,使他不由得站住了。他跪下右腿,雙手緊緊按住左腿膝蓋,想借此減輕一點疼痛。被血痂粘住的棉褲裏子和傷處扯開了,他感覺到血又湧了出來,順著小腿往下淌。

“媽的!”他咬緊牙關,站了起來。

忽然,他發現一幢房子裏有光亮在漆黑的窗上一掠,分明是手電筒的光亮。

那幢房子是團部銀行,他警覺起來。他頓時忘記了疼痛,朝銀行走去。走到門前,輕輕推了一下門,門虛掩著,被無聲地推開了。

他一步跨進屋去,大聲喝問:“誰在這裏?”

他頭上猛然挨了重重的一擊!但他並沒立刻倒下去,他的身子搖晃了一下,靠在牆上。同時,他的一隻手下意識地抓住了步槍槍帶。他沒來得及從肩上取下步槍,匕首的寒光在他眼前一晃,刺進了他的胸膛。接著,又刺進了他的腹部。

他緩緩地貼著牆滑倒下去了。

然而,意識並沒有從他頭腦中消失,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遇到了什麼事情。他看見了一個人影從自己身上跨過,躥出門去。他雙手扶著牆壁,從地上跪了起來。又拄著槍,掙紮著站了起來。一步,兩步,三步,他艱難地走到了門外。月光下,銀白的雪地上,一個人影慌慌張張向後山跑,拎著一隻大手提包。

“媽的,跑不掉你!”他靠著門框,舉起了步槍。步槍變得很沉重,手臂顫抖著,瞄不準。他遺憾地放下步槍,托槍的那隻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擦到了一種溫熱的黏糊糊的東西。他知道,那是自己的血。

血,自己的血,令他憤怒了。憤怒使他倏然產生了一種力量。他第二次舉起步槍,手臂不再顫抖了。人影被步槍的準星牢牢地咬住了。

他很有把握地勾了一下扳機。

砰!槍聲很脆。

那家夥一跟頭栽倒了,手提包落在雪地上。

一絲冷冷的微笑,浮現在他嘴角上。

他瞄的是後腦勺。

“媽的……老子打發你……”他嘟噥著,拄著步槍,像老人拄著拐杖一樣,每一步都很吃力地朝那個倒在雪地上的家夥走去。

走近被擊斃者身邊,他首先看到的,是一雙眼睛,一雙瞪大的眼睛,目光已經凝滯,但全部地攝錄了一顆靈魂的最後欲念——貪婪。月輝反射在這雙眼睛裏,使它們發出幽冷的光。接著,他看清了一張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臉,咧著嘴,仿佛在臨死前要喊叫出什麼。

羊剪絨的棉帽子,拆洗過的黃棉襖,嶄新的大頭鞋……

他不禁倒退一步。

他打死了一名知識青年。

拄在手中的步槍,失落在雪地上。

他愣了片刻,轉過身去尋找手提包。手提包離他僅有幾步遠,但他已走不過去了。他撲倒在雪地上,一寸寸地爬了過去,張開雙臂,緊緊摟抱住了手提包。他曾聽人說過,臨死前抱住不放的東西,死後也不會放開。

“抱緊,抱緊,抱緊……我要抱得緊緊的……”對自己的生命下達了最後一次命令,他的頭,驀然地垂了下去,垂在手提包上……

…………

暴風雪最初的淫威發作過了,天地間從混沌狀態澄清下來,四野暫時恢複了寂靜。嚴寒,則愈加肆虐地折磨著大地上的生命。

站在哨位上的裴曉芸被凍僵了。她感覺不出身體仍是屬於自己的,隻有大腦還能按照神經信號進行思想。

此刻,她想到了那著名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她真希望衣兜裏裝著一盒火柴,不,哪怕僅僅是一根火柴!她明知這是自己的幻覺,但意誌受這種幻覺的誘惑,迫使她那戴手套的被凍得硬邦邦的手,在衣兜外麵碰了一下。衣兜裏什麼也沒有。她苦笑了。她以為自己苦笑了,其實並沒有任何一絲表情呈現在她臉上。

嚴寒“凝結”了這張臉。

要進行思考,不論想什麼都可以,但一定要進行思考。要保持住意識的清醒,千萬千萬不要讓意誌也被嚴寒所“催眠”!這是此刻她整個人的唯一生命火種了。她一遍遍地這樣警告和命令著自己。

為什麼還沒有人來換崗啊!

她想轉過身朝團部的方向望一眼,但她的雙腳像被和大地焊住了一樣,無法轉動。

…………

她挺立在哨位上,像“六號坐標”一樣。月光將她的黑色身影,投映在邊疆大地銀白色的底片上。

她麵對黑龍江,大睜雙眼,槍上的刺刀閃耀著寒光……

她臉上浮現著微笑……

…………

劉邁克懷孕的妻子在家中期待著他。她安靜地坐在炕上,一針接一針給未出世的孩子縫做小衣服。

孩子不會見不著父親了。這將在北大荒出生的小生命,在她腹中輕輕地動彈呢!她為孩子而慶幸,也為自己感到了幸福。她那顆將要做母親的心,此刻踏實極了。她內心充滿了對生活的信賴和深情,也充滿了感激。

聽到狗叫聲和狗爪子的扒門聲,她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小衣服,下地開了門。門剛打開一條縫,“黑豹”就擠了進來,口中叼著一隻棉手套。

“‘黑豹’?”她從它口中取下手套,立刻認出,是裴曉芸的。在全連的女知青中,她和裴曉芸最要好。她是連隊後勤班班長,裴曉芸曾是後勤班的唯一一個知識青年。缺少友誼的上海姑娘,把她當姐姐一樣看待。

裴曉芸上崗之前,還背著槍來到她家裏,笑盈盈地問她:“秀梅姐,你看我像一個哨兵嗎?”

這隻手套破了個洞,是她當時給補好的。

“黑豹”圍著她轉,咬住她的衣服,將她向外麵扯拽。

一種不祥的預感立刻遍布她的全身。

她慌忙地穿上大衣,紮上圍巾,跟著“黑豹”走出家門。

她跑到馬房,拉出一匹馬,跨上馬背,還沒坐穩,就喝馬朝駝峰山飛馳。

來到哨位上,她跳下馬,見裴曉芸朝她伸著雙手,似乎在迎接她。

她幾步跨到裴曉芸身前,握住了她的雙手,但立刻又縮回了自己的手。裴曉芸那隻失去手套的手,像岩石一般硬!

她呆住了。

“曉芸,曉芸,曉芸……”她喃喃著。

微笑依然呈現在裴曉芸臉上。

“裴曉芸……”她嘶聲大喊。

淚水頓時蒙住了她的兩隻眼睛。

她又向裴曉芸撲過去。

可是……女哨兵頹然地、僵直地朝後倒了下去,倒在鋪雪的大地上,戀戀地瞪視著夜空。

“裴曉芸……”她撲在女友身上,泣不成聲地呼喚著。

“黑豹”發出一聲悲愴的哀吠……

…………

黎明的曙色從駝峰山頂顯現出來了。隔夜間,駝峰山耀眼的銀鎧甲不知被暴風雪卷到這世界的哪一個角落去了,裸露出灰色的岩質的嶙峋峰體。北麵半山坡,被暴風雪推到一起的積雪,順坡呈現著波浪般的層次明顯的疊狀,像一位巨人纏在腰間的衣裾。“六號坐標”仍然豎立得那麼筆直,這大地的立體指南,被無數次的暴風雪和暴風雨揮發盡了體內代表生命的水分,由一棵樹成為一根枯幹。荒原上,鬼使神差地出現了一堆堆的雪堆,小則如墳,大則如丘。太陽也從駝峰山後麵莊嚴而矜持地升起來了,在駝峰山巔滯停了片刻,仿佛有彈性似的,輕輕一躍,便懸在半空中了。燦爛的霞光普照大地,白雪閃耀著寶石一樣的紅色的柔和的光芒。

團部區域,一堆堆篝火已熄滅,但仍冒著嫋嫋的青煙。冬晨清新而充滿冷意的空氣中,飄漫著燃燒後鬆脂產生的特殊氣味兒。十幾輛馬車、掛鬥車、拖拉機,隨心所欲地停在各處。昨夜沒有卸套的馬,身上披著霜,像古戰場上的銀甲馬,舔著雪,豬一樣地拱食著雪下的枯草。

在一片平坦的雪地上,苫布蒙蓋著從火中搶搬出來的物資。桶、扁擔、鍁、鎬,分類整齊地堆放著。

知識青年們,此刻都聚集在幹部股、組織股、財物股……有紀律地辦理返城手續。隻有會議室空無一人,門敞開著,對流風橫穿室內,將煙灰、煙頭、煙盒、報紙刮落滿地。小公務員在獨自打掃著。他在履行自己最後的職務,他辦理完了返城手續。

禮堂裏,舞台上,並放著兩張桌子,一摞摞的檔案,將要在這裏改變它們過去十年中的人格化的價值。今後它們記載些什麼,那要由知識青年返城後的命運所決定了。

軍務股長,鄭重地坐在一張桌子後麵。知識青年們在此辦理最後一道返城手續——領取各自的檔案。他要在他們的密封的檔案袋上和準遷卡上蓋章,這是他最後一次為他們履行職務。

他見人到得不少了,站起來,大聲說:“現在,我開始辦公,首先,你們必須按照我的要求,分成兩排。”說罷,他從側梯上走下來,走到他們之中,指點著他們說:“你,站到左邊。你,站到右邊。你,左邊。你,左邊。你……也左邊去。你,右邊。左邊,左邊,右邊……”

他們很快被他分成兩排,一排人多,一排人少。

他環視著兩排人,說:“左排優先辦理。”他把“優先”兩字說得很重。說罷,一轉身大步朝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