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慌慌地從包裏取出一疊成績冊,雙手恭而敬之地將成績冊遞向校長……
校長接過,看了小濤一眼,翻開最上麵的成績冊……
校長邊看邊走入校長室……
父親悄悄對小濤說:“你別進,等在門口。”
父親跟入,門關上……
小濤將門推開一道縫,向內偷窺……
校長坐下,將第一本成績冊放一旁,翻看第二本……
校長將第三本成績冊翻開後,看了片刻,抬頭客氣地對父親說:“請坐,請坐嘛!”
校長將最後一本成績冊也看完了,問父親:“按你兒子的成績,完全可以升重點嘛!”
父親:“是啊,是啊,可情況是在不斷地變化,有些情況不是我們所能左右的……”
校長:“讓孩子也進來吧!”
父親喜出望外,走出門對小濤悄悄說:“兒子,打起精神來,有門兒!”
父子二人重新進入校長辦公室,父親將小濤推向校長的辦公桌……
校長一隻手壓在成績冊上,鄭重地:“趙小濤,衝你這些成績冊上的成績,我代表本中學收下你了!”
小濤不禁仰臉望父親,父親也正低頭看他,父子二人笑了。校長匆匆在一頁紙上寫了幾行字,遞向父親:“三天內到財務去交讚助費。因為你兒子成績好,我將讚助費減為兩萬。你要知道,別的中學可是三萬到五萬啊!……”
父子二人的笑容頓斂……
父親伸出去接那頁紙的手僵住了……
校長:“我理解,兩萬對有些家庭,可能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但你們也得替我想想啊,如果我單單對你們例外,全免了,別人也許還會以為我自己收賄了呢……”
父親:“是啊,是啊,我們應該替您想想……”
父親嘴上這麼說,手還是沒接紙……
校長將紙撤了……
校長坐下重寫……
校長:“我再給你們減五千,一萬五。我隻能為你們做到這份兒上了……”
小濤突然一扭身衝出校長辦公室……
父親:“我跟兒子商量商量,我跟兒子商量商量,校長,多謝您的關照啊!……”
父親對校長彎了彎腰,也急忙離開……
父親衝出教學樓,朝跑向校園裏的小濤的背影喊:“小濤,你給我站住!站住!……”
父親追出校園……
父親追到人行道上——好奇的行人駐足觀望……
父親在公園的噴水池旁追上小濤,抓住他胳膊——父親喘息不止,小濤也是……
不遠處,老人們在練太極拳,在舞劍……
小濤噙淚地:“爸,你要打我就回到家裏再打,求您別在這兒打我。”
父親喘息著坐在噴水池的水泥圍台上:“兒子,你也坐下。”
小濤順從地坐下……
父親手抖抖地掏出煙吸,嗆得咳嗽……
小濤從父親嘴上取下煙,起身去扔在一垃圾桶裏,回來重新坐父親身旁……
父親:“咱們一共去幾所中學了?”
小濤:“四所。”
父親:“人得實事求是。應該承認,剛才那所中學的校長,對咱們真算挺好的了,是不?”
小濤:“是。”
父親:“人家已經做到那份兒上了,如果咱們再得寸進尺地求三求四,替人家想,也太難為人家了,是不?”
小濤:“是。”
父親:“兒子,爸爸累了……”
小濤撲入爸爸懷中:“爸,我不願看到你為我那樣兒……不願家中為我上學的事花錢……爸,我不是向您保證了嗎?無論成為哪一所中學的學生,我都會努力學習的呀!……”
父親摟住了他:“別哭,別哭,爸爸也不是不相信你的保證,可爸爸如果完全不為你做點什麼,爸爸心裏會感到自責的呀!……”
旁白:“我最終還是成了那一所全區最最普通的中學的學生……”
操場上——男同學們在打籃球……
“趙小濤!……”
小濤得球,持球循聲而望,見一女生(郝萍萍)在朝他招手。小濤遠投,入籃,得意地學球星模樣,舉雙臂作呐喊狀,之後跑到郝萍萍眼前……
郝萍萍四望,神秘地:“跟我來,有重要的情報告訴你!”
小濤隨郝萍萍繞到樓後,二人貼牆而立……
(此時的小濤,已是初三上學期學生了。)
郝萍萍:“我聽到‘刁小三兒’他們幾個……”
小濤:“萍萍,別背後叫人家外號,不好。”
郝萍萍:“我聽到刁文禮他們幾個嘀嘀咕咕,說要給你點顏色看,你可千萬提防著點。”
小濤:“為什麼?”
郝萍萍:“還能為什麼?因為你當班長,經常管他們唄!……”
空中滴下水來——小濤抬起頭,見一隻水桶和幾顆男同學的頭探出三樓一窗外……
小濤將郝萍萍推開……
水潑下——小濤幾乎被潑得從頭濕到腳……
郝萍萍目瞪口呆……
郝萍萍抬頭罵:“‘刁小三兒’,你們缺德帶冒煙!”
教員室。
男老師厲聲問:“趙小濤,你必須告訴老師,誰幹的?”
小濤:“老師,我沒看見。”
郝萍萍:“老師,他看見了!他肯定看見了!”
老師:“趙小濤,這不是你和幾個同學個人之間的事。這樣的事老師不管,這學校還算不算一所學校了!……”
郝萍萍:“是刁文禮他們幹的!我聽到他們嘀嘀咕咕說……”
小濤:“萍萍,你又沒親眼看見,別誤導老師作出判斷……”
郝萍萍:“我?……誤導老師?!……”
小濤:“老師,我調查清楚了,再向您彙報。我是班長,這件事由我自己正確處理吧!……”
上課鈴響……
郝萍萍和小濤匆匆往教室走……
郝萍萍:“哼,以後再也不理你了!人家替你仗義執言,你自己倒裝好人!”
小濤:“我本來就是好人嘛,不是好人你們會選我當班長啊?萍萍,別生氣,以後我會向你解釋的……”
他倒退著走,一邊急急地向萍萍解釋……
放學了。
一群學生推著自行車擁出校門……
刁文禮等三名同學騎自行車駛入一條小街……
他們幾乎同時刹住了車——小濤將自行車橫於他們麵前……
刁文禮:“怎麼,想打架?”
小濤:“我一個人打得過你們三個嗎?那不等於自討苦吃麼?過幾天就要期考了。我隻想告訴你們——如果你們願意,從今天起,放學後我與你們共同複習功課……”
小濤言罷,騎車而去……
三名同學麵麵相覷。
第二天。
靜悄悄的教學樓走廊……
班主任離開教員室,見本班教室還亮著燈,很是奇怪……
班主任從門上的玻璃朝內望——見刁文禮等三名同學在認真聽課,而小濤在黑板前向他們講解數學……
老師表情欣慰,悄悄走開……
家中。
三口人在吃飯……
小濤狼吞虎咽,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今天公布期考名次了。”
母親:“什麼名次?”
小濤:“第七名。括號,正數。”
父親:“不要驕傲。你們班在全校是中等班啊!”
小濤心不在焉似的:“不是全班第七。”
母親:“那……全校?……”
母親刮目相看地瞪大了眼睛……
小濤:“也不是全校。全區。全區統考第七名,沒發揮好,所以你們隻能將就著接受這個事實了……”
父母對視,驚喜得無法形容……
父親對母親大叫:“你看不出菜涼了呀?快給兒子熱熱去!再炒兩個菜!真是的,我一個想不到,兒子就得受委屈……”
父親又摸了兒子的頭一下:“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比他爸爸還成熟了?榮辱不驚啊!”
小濤:“爸,您用詞太深了,不懂。”
母親望著父子二人笑……
旁白:“又放暑假了。那一天,爸爸帶我去參觀水族宮。我本不怎麼想去的。可我知道那是爸爸對我表示的一份愛心,便裝出特別高興的樣子……”
父子二人走出樓洞……
父子二人走在社區的小街上……
走在前邊的小濤,奔跑助跳,撫到了樹枝——他回頭喊:“老爸,露一手!”
父親也奔跑助跳,卻未撫到樹枝……
小濤得意地:“怎麼樣?不行了吧?”
父親自愧弗如地:“是啊,不行了,老了!”
三個戴墨鏡的男人很突然地出現在他們麵前,其中一個說:“借個火兒。”
父親掏出打火機,撳著,雙手禮貌地伸向對方——對方卻出其不意地向父親麵門一拳打去,父親倒在地上……
小濤:“你幹嗎打人?幹嗎打人?”
一個男人從後麵抱住了小濤,使他衛護不了父親……
第三個男人朝倒在地上的父親狠踢……
父親剛一爬起便被踢倒……
小濤:“來人呀!歹徒行凶啦!……”
小濤咬抱住他那個男人的手——對方疼得哎呀亂叫,放開了他——他一頭向正在毆打父親的男人撞去,對方被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墨鏡也飛了出去……
小濤望著那男人一愣……
有人朝這裏跑來……
那男人爬起,顧不上撿墨鏡,倉皇地:“走!……”
小濤抱住了滿臉是血的父親,哭了:“老爸,老爸你沒事吧?……”
旁白:“爸爸傷得不輕,住了幾天醫院。廠裏替父親出麵報了案,公安機關初步判斷,可能是由於父親負責廠裏的打假工作,那些私造偽劣醬油的小販懷恨在心,進行報複……”
醫院病房——小濤母子坐在父親病床兩旁……
母親淚汪汪地:“疼嗎?”
父親苦笑:“疼是疼點。別擔心,一點皮肉傷,外加輕微腦震蕩。”又對小濤歉意地說:“兒子,真對不起。不但沒帶你去成水族宮,還讓你受驚了!”
小濤:“老爸,別這麼想。”
廠裏的一些領導來看望父親……
廠領導:“老趙,安心養傷。工會研究了,決定從兩萬元打假獎金中,撥出一萬元獎勵你,你是因工負傷嘛!”
父親:“這何必呢!千萬別那樣。負責打假,是領導班子分配給我的工作嘛!”
廠領導:“老趙,這你受之無愧的。工會的決定應該尊重。再說,你負責的打假工作,為廠裏挽回了十幾萬元的損失呀!”
廠領導放下紅紙包走了……
一家人的目光不禁都望向紅紙包——天上掉下來的一萬元似乎使母親有點喜出望外……
母親將手伸向紅紙包,與父親四目一對,手又縮回來了……
母親:“他爸,我想……我想咱們應該給兒子買台電腦是不?他同學差不多都有!”
小濤:“不,我不要。”
父親摸了小濤的頭一下:“兒子,心口不一可就不好了。買!但是隻能買五千元以內的……”
母親:“那是那是。一萬元對咱們來說可是筆大數兒,當然不能一下全花了!”
旁白:“爸爸說對了,我的確心口不一。我早就盼著擁有一台電腦了。可我又認為,打我爸爸那三個人,肯定是受萍萍她爸的指使,我這麼認為是有根據的。我要是說出我的根據,事情的性質就起了變化,我就沒了電腦,我心裏矛盾極了……”
小濤陷入了回憶——
小濤在報攤前買報。萍萍爸與那三個男人中的一個,就是被小濤認出的一個正在嘀嘀咕咕……
萍萍爸向小濤努嘴……
那男人瞪小濤……
小濤:“郝叔叔,怎麼沒去上班?”
萍萍爸陰陽怪氣地:“這,就要問你爸啦!”
商店——電腦部……
母親:“兒子,就買這台怎麼樣?咦,兒子,為你選電腦,你怎麼還不高興似的呀?……”
小濤:“媽,我沒不高興。”
小濤強裝一笑,母親困惑……
家。
小濤在操作電腦——母親在一旁看……
敲門聲——母親去開了門,見是萍萍……
萍萍:“阿姨,我從我家窗子望見您和小濤搬回電腦來了,讓我也過過電腦癮行嗎?”
母親:“行,行!瞧你這孩子問的,有什麼不行的?”
萍萍還沒走近小濤,小濤已關機,並站了起來,冷冷地:“壞了!”
萍萍:“別逗了,剛買來就壞了?”——她羨慕地伸手欲摸電腦……
小濤:“不許摸!”
萍萍愕然……
母親:“小濤,你怎麼這樣對待萍萍?!太不像話了!”轉而哄萍萍:“萍萍,別生氣啊,小濤不是和你認真的,他跟你開玩笑哪!”
小濤:“我是認真的。我才不跟她開什麼玩笑呢!”
萍萍一扭身跑了出去……
母親:“這……這……趙小濤,你必須對你的行為做出解釋!……”
小濤:“媽媽,我當然是要解釋的,但不是在今天……”
他說完,也離開了家……
母親追出家門:“你哪兒去?!”
小濤的腳步聲已下樓了……
小濤來到萍萍家門外,平定了一下喘息,舉手“啪啪”拍門……
開門的正是萍萍爸,他神色略一驚惶,隨即鎮定,泰然地:“小濤,有事?”
小濤目光定定地瞪他……
萍萍爸不自然起來:“你啞巴啦?沒事我關門了啊,莫名其妙!”
小濤用腳卡門:“要叫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萍萍爸:“你什麼意思?我不懂。”
小濤:“你自己心裏明白!”
萍萍出現在父親身後:“趙小濤,你欺人太甚!你憑什麼鬧到我家門上來了?”
小濤:“我欺人太甚?你爸他策劃了毆打我爸的陰謀!這就是證據!必要時我會交給公安局的!”他掏出墨鏡,舉給萍萍父女看……
萍萍疑惑地望父親……
萍萍爸:“你撿了一副墨鏡能說明什麼問題?你這不是血口噴人嗎?”
小濤被問得一愣,答不上來……
萍萍:“你說你說!血口噴人就是誹謗,誹謗就是犯法的!你今天說不上來就不行!……”
小濤連連後退……
萍萍:“還反了你了!……”
她舉手似乎要打小濤……
小濤怯了,轉身跑下樓……
萍萍:“趙小濤,有理你就別跑!”她勝利地笑了,由笑而哭,衝爸爸跺腳,嚷:“爸,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嘛!”
旁白:“父親住了幾天院,回家了……”
直伸雙腿坐在床上的父親對母親說:“你現在就把剩下的五千元給老郝家送去吧!他農村有一大家子人,還有一位癱瘓的老父親,擔子太重了。你就說是工會決定給他的困難補助!”
母親:“那……你既然這麼決定了,我也沒話好講了……要不,送過去三千行不?”
父親堅決地:“不行!”
小濤從電腦前離開,憤憤地:“我反對!幹嗎要送給他?他不是好人!他……”
母親嚴厲地:“小濤!……”
父親:“別製止他,讓他把話說完。”
小濤隻張了張嘴,不知說什麼好……父親:“兒子,我真替你感到可恥!為五千元錢,就誹謗一位鄰居不是好人?”
小濤:“爸爸,是他找人打你的!”
母親:“小濤,你怎麼沒根沒據地亂說?”
小濤:“我……我有根據……”
父親:“住口!這太離譜了!太過分了!”——欲下床揍小濤……
母親急將小濤推開去……
晚。
三口人在吃飯——父親不時因臉上的傷痛咧嘴,吸冷氣……
敲門聲……
小濤起身去開門,見門外是萍萍爸……
萍萍爸:“小濤,讓我進去行嗎?”
小濤不情願地從門口閃開了身……
父親:“老郝啊,坐坐,吃了沒有?沒吃一塊兒吃點?”
萍萍爸落座,望著小濤,平靜地:“小濤,你過來。”
小濤在父母的注視下違心走到了他跟前……
萍萍爸:“你打我吧!”
小濤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父母一時沒反應過來,呆若木雞……
萍萍爸:“打!”
小濤又扇了他一耳光……
萍萍爸:“再打,再打……”
小濤望著他第三次舉起手,但卻扇不下去了……
父母終於反應過來,父親猛一拍桌子震掉一隻碗,碎了……
父親瞪著小濤,臉扭歪了,惱怒之極而一時張嘴說不出話……
母親抓住了小濤那隻舉起的手:“你瘋了?”
母親扇了小濤一耳光……
萍萍爸忙起身阻止:“別打小濤,別打小濤,小濤是好孩子。他沒瘋。我瘋了。”望著父親又說:“副廠長,是我……是我找人打的你。”
氣氛一時凝固了似的。
母親不禁放了小濤……
父親緩緩落座,摸著臉上的藥布苦笑:“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呢?老郝,我這副廠長一向對你挺好的呀,你幹嗎找人打我呢?”
萍萍爸:“誰叫你讓我下崗?我……我下崗了,我……我怎麼辦啊?”——捂臉哭了……
父親:“下崗?這是從何談起?我們廠的醬油是名牌兒,在市場上經得起競爭,我們廠沒必要讓工人下崗嘛!”
萍萍爸:“假話!你們當官兒的總說假話!下崗名單都排出來了,黑名單上有我,當我蒙在鼓裏呀?”
父親:“誰告訴你的?”
萍萍爸:“我不說!我不會說的!”
父親:“不說也好。說了,更複雜化了。老郝,你誤會了。那不是下崗名單,那是分流名單……”
萍萍爸:“還不是一回事!……”
父親:“不是一回事。分流,是要分出一部分有經驗的工人,到外縣去組建一個分廠。外縣假冒我們廠品牌的醬油太多太多了。我們去建一個分廠,不就把市場充分占領了嗎?……”
萍萍爸:“那,好差事怎麼輪不到我,幹嗎到外縣去,你就指名不能少了我?”
母子二人的目光望向父親……
父親:“你呀,老郝呀,我是為你爭下的名額呀!每天二十元的補貼,一個月就是六百元呀!我不替你爭,那……那能輪到你嗎?……”
萍萍爸望著父親愣住……
萍萍爸從兜裏掏出了五千元錢:“這……這五千元錢……這我還怎麼有臉收哇……”
父親:“你看你,你不收,那就錯上加錯了!你收了,咱們之間的事一筆勾銷,我對誰也不說。你不收,我就向廠裏彙報……”
萍萍爸淚眼模糊地望小濤:“小濤,叔叔求你,別對萍萍說實情……太丟人了,太丟人了,說了,我沒法兒要求她尊敬我這個當爸的了……”
小濤值得信任地點頭……
小濤的小屋裏熄了燈——他已躺在床上,能聽到父母在亮著燈的大屋裏對話……
父親:“我想,那電腦得退了,錢得還回工會去。”
母親:“他爸,你也太認真了吧?天知,地知,老郝知,咱們夫妻倆知,都不對別人說,誰會知道實情呀!”
父親:“但自己心裏不是從此就不幹淨了嗎?再說兒子也知道實情了,我應該給他做個好榜樣。否則我們今後還有什麼資格教育他?……”
旁白:“從小長到大,我內心裏一次也沒對父親產生過敬意,更沒瞧得起他小小醬油廠副廠長的頭銜。但那一天晚上,我因有一位值得自己敬愛的父親而流淚了……”
白天。萍萍在樓前給自行車打氣,卻對不準氣門芯——一雙手將氣門芯對準了,是小濤蹲下了……
萍萍:“滾!少獻殷勤!”
小濤:“萍萍,我錯了!我已經向你爸爸當麵道過歉了,你也給我個機會吧!”
萍萍:“不給!”
小濤:“別嘴硬。我知道你心裏已經原諒我了!”
萍萍:“沒門兒!你做夢!”
小濤:“夢想也可以成真嘛!……氣筒上一條毛蟲!……”
萍萍驚叫一聲,扔了氣筒……
小濤趁機奪得了氣筒打氣……
萍萍羞惱地瞪著他……
萍萍:“別打了,你成心要把我的輪胎打爆哇!”
小濤:“萍萍,我求你幫個忙兒!”
萍萍:“不幫!”
小濤:“不幫也得幫!我得把那台電腦退了……”
萍萍意外……
小濤:“我爺爺生病了,急需錢……”
萍萍:“你爺爺不是早不在了嗎?”
小濤撓頭:“總之我家現在急需錢!我爸媽為難死了,我不願看到他們為難,所以……好萍萍,趁他們都上班去了,你就幫我這個忙吧!……”
傍晚。
小濤和萍萍一塊兒回到家裏,父母已下班在家了……
母親急切地:“小濤,電腦呢?”
小濤:“我已經求萍萍幫我退了!”——他倆滿臉汗……
父親:“這……這……退得容易嗎?”
小濤:“不容易。萍萍跟人家哭,鬧,耍賴,死磨硬泡,要不根本退不了!”
母親:“萍萍,這可叫嬸兒怎麼感激你呢?快來跟嬸兒洗把臉!……”
在萍萍的洗臉聲中,父親低聲而又嚴肅地問小濤:“你把真相告訴萍萍了?”
小濤搖頭……
父親釋然地:“這就好。有些事,既然對別人保證了,就要做一個值得信賴的人,守口如瓶。”
小濤點頭……
旁白:“有一天,父親偷看了我的日記……”
父親坐在沙發上翻相冊——小濤的小腳印、小手印,一係列成長過程中的照片曆曆在目……
父親合上相冊,表情無限感慨……
父親拿著相冊走入小屋,將相冊收起——看了一眼小濤的書包,猶豫一下,打開書包,翻小濤的作業本兒,成績冊……
父親的表情極為欣慰……
父親發現了小濤的日記本兒,自言自語:“這小子,開始寫日記了……”
父親將書包收好,轉身離開——駐足於門口,回望書包,表情有點矛盾……
父親又從書包裏掏出日記本兒,坐在小濤的寫字桌前看起來……
小濤的畫外音:“爸爸老了,頭發開始白了。媽媽這一年裏也明顯老了,變得愛嘮叨了。我心裏好體恤他們。有時候我非常想反過來像家長一樣安慰他們,關心他們,可又不知自己究竟應該怎樣做、怎樣表達,隻有長久地將對他們的愛埋藏在內心深處……”
黃昏溫馨的金輝中,小濤和萍萍騎著自行車返回社區——二人在樓前同時下車……
萍萍:“過幾天,我也請你看電影!”
小濤:“那我先謝了!”
家中。
父親仍在看小濤的日記……
小濤的旁白繼續:親愛的爸爸媽媽,讓我在日記裏向你們保證——我將來工作了,一定好好孝敬你們,一定經常給你們買愛吃的東西,節假日一定經常陪你們到處玩玩……
小濤推開家門——見自己的屋門掩著,有點奇怪,向內偷窺……
他看到父親一手拿著他的日記本兒,一手掩麵,感動流淚的樣子……
小濤默默看了一會兒,悄悄退出家門,他背貼著牆蹲下了……
不知為什麼,他一轉身,頭抵著牆,分明地——也無聲地哭了……
旁白:“郝叔叔到外縣去之前的兩天,提議我們兩家到公園去玩……”
公園裏。
小濤和萍萍坐在草地上……
萍萍:“初中畢業以後,我不想考高中了。我想考職高,為了減輕爸爸媽媽的經濟負擔,早點參加工作……”
小濤:“我陪你考職高。”
萍萍:“騙人!你學習那麼棒,會屈才考職高?”
小濤:“萍萍,我的想法和你一樣啊!我決定參加工作以後繼續讀夜大……”
萍萍:“那,咱倆可真想一塊兒去了!”——她凝視著小濤,忽然在他唇邊吻了一下……
遠處,萍萍媽指著說:“呀,我女兒親了你兒子一下!”
萍萍爸:“那叫初吻。”
小濤母親滿心憂患地:“難道他們開始早戀了?這可不好,這可不好……”
舉著相機的小濤父親不得不放下了相機,別有一番見解地說:“家長同行們,這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呢?剛才咱們不是每人吃了一支巧克力雪糕嗎?我猜一定是我們小濤唇邊沾了一點雪糕,而你們萍萍沒帶手絹,隻好用嘴替他吮了去!”
萍萍爸:“我敢說,我女兒肯定忘帶手絹了!”
萍萍媽:“我女兒最喜歡吃巧克力味兒的雪糕了。她見不得一丁點浪費!”
小濤母親喊:“小濤,快跟萍萍過來照一張合影!”
小濤站起,也將萍萍拉起,與她手牽著手跑來……
母親:“你們有點集體觀念,別離大人太遠!”
小濤、萍萍下意識地鬆開了手……
五人重新站好位置,小濤父親又開始拍照……
一陣喜鵲的叫聲從空中掠過……
小濤母親抬頭望著說:“也許,咱們兩家今年必有一家逢上喜事吧?”
萍萍爸:“幹嗎必有一家呀,肯定兩家同喜!”
萍萍:“叔叔,把喜鵲也照上,把喜鵲也照上!”小濤父親朝空中舉起相機……
喜鵲的叫聲轉移……
小濤父親朝空中舉起相機追去……
哢嚓……
一張底片充滿銀幕——其上隻照到了一隻喜鵲尾巴……
畫外——兩家人的笑聲中,萍萍和小濤的私語:
“小濤,不許改主意啊!”
“你改我都不改。我不認為夜大出不了人才。我們一定要通過自己的刻苦努力證明這一點!”
遠處,傳來悠長的一聲:“雪糕!巧克力雪糕!……”
本文節選自短篇小說《成長變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