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 / 3)

“那也好。”張曉玉說,“你還是要自己保重,一個大男人,總是不太會過日子的。”

這句話張曉玉說得輕細,而程一路聽著,卻有些沉重。從前的日子,就像電影一樣,開始在眼前放映了。有時候夜深人靜,程一路也猛然地想到他和張曉玉的婚姻,怎麼就走到頭了呢?沒有爭吵,沒有外遇(嚴格說應該沒有),隻是兩個遙遠的國度,完全是空間分開了他們。

會嗎?會!程一路想,空間使彼此成為一種揣度。這揣度裏,就有了各種不同的成分。有純淨的思念,也有雜亂的猜疑。結果,便是良莠一體,隻好全部割扔了。

初春的夜,本來就是乍暖還寒,一個人獨坐著,沁涼便慢慢地從腳下往上侵襲。漸漸地,他感到大腿也開始發冷了,站起來,到廚房裝了壺水,接上電,一邊燒水,一邊撥通了簡韻的手機。

響了七八下,沒人接。正要放下,卻接了。

“好嗎?”程一路問。

“好!”簡韻答得幹脆,機子邊上,有嘈雜的人聲和音樂聲。

“不在學院?”

“不在。幾個朋友正喝酒呢。”

“啊……”

程一路想說“既然你們喝酒,我就掛了”,可是話到嘴邊,他還是叮囑了簡韻幾句,讓她注意身體,喝酒不能太多,傷身子的。簡韻聽著,撲哧一笑,說:“我知道。放心吧。你也早點休息。他們喊我了,再見!”

房間又陷入了如水的沉靜裏。

程一路站在廚房的窗子前,以前這個位置,是張曉玉站著。他經常站在客廳裏,就能看到張曉玉係著圍裙,站在這兒忙碌。現在,窗外是靜的,整個世界都在往夢中走去。誰能知道他今夜能做一個什麼樣的夢呢?

泡茶,上網,看新聞,然後失眠……

快十一點半時,電話又響了。這一響,讓程一路一激靈。誰呢?這半夜了,誰呢?

從電腦前移開身子,剛拿走電話,程一路就聽出來了。是任懷航,前任南州市委書記,現任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任懷航道:“一路啊,打擾了。聽說守春同誌……”

“啊,是啊,是的。就是四個小時以前的事。”程一路歎著。

“守春同誌不才五十多點嗎?唉,太可惜了。”任懷航說著,程一路仿佛看見他又在用手摸著自己的頭發了。這是任懷航的習慣,一遇到事,他就喜歡摸頭發。本來不多的幾根頭發,被他摸得油光發亮。而程一路最怕的就是他摸頭發,一摸頭發,就是卡殼了。前任市長王士達就說:老是摸什麼摸?就是富士山,也被你摸平了。

“是才五十多點。腦溢血,唉!”

“齊鳴同誌在南州?”任懷航問。

“在,晚上我們還一起接待了一個外商。”

“啊,馬上省裏要……這次齊鳴同誌,應該是沒問題吧?一路啊,你也應該……”

“這是組織上的事,誰知道?謝謝懷航部長。”

任懷航頓了會兒,又道:“一路啊,我一直想問你,你同那個簡……怎麼樣哪?外麵可是有些傳言的啊。”

“是吧?傳言?她到北京進修去了。能怎麼樣?就這樣吧。”

“這可不好。一路同誌可是個幹淨利落的人,不能在這方麵拖了自己後腿哪!現在,守春同誌走了,你更應該注意點。關鍵時刻嘛,啊!”

“哈哈,謝謝了。”

任懷航又打了幾個哈哈,不著邊際地問了幾句,便掛了電話。程一路喝了口茶,心想:如今這消息,一涉及到人事,馬上就成了千裏馬。一眨眼就飛過了千山萬水,你想藏著掖著,也不行了。而且,任懷航關心的,已不僅僅是趙守春市長的意外去世,而是接下來的事情了。說不定,除任懷航之外,還有很多的人也在盤算著。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嗎,程一路是不是個當局者?肯定是!然而,這個當局者卻實實在在地一丁點兒沒想到這個問題。應該想嗎?怎麼去想?這幾年來的南州官場變革,已經讓程一路知道了,一個幹部,自己能想的太少了。而自己最後要承受的,又太多了。

睡覺前,程一路特地用熱水泡了腳,這是張曉玉從結婚後逼著他養成的習慣。泡著泡著,腳便暖和起來了,人也就懶懶地有了睡意。可是一上床,睡意又走了。程一路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任懷航的話在耳邊又響起來,趙守春市長走了,按理,程一路作為南州市委的副書記,是應該有所考慮的。現在的南州班子中,副書記隻有兩個,一個趙守春,一個程一路。但是,常務副市長王進也是個有力的競爭人選。王進是從省委辦公廳直接下來的,下來之前,是省委辦公廳正廳級副主任。早在去年王進下來時,就有傳言說,王進來南州,就是準備接市長位子的。不然,一個正廳級辦公廳副主任,下來幹啥?

程一路想著,腦子越來越清醒。簡韻接電話的聲音又冒了出來,接著是兒子的聲音。這些聲音交織著,讓這個春天的夜晚,變得更加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