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言自語:“見鬼,真是見鬼了,門……對,有一道門!老程!”
張小軟雙手攏著嘴,對著南麵大喝了一聲。
南麵,那是程一專分管的區域,這個時間,他一準兒在修剪道路兩旁的小葉黃楊。
相依為命了十五年的張小軟和程一專的關係,相較於親人,更像無話不談的朋友,否則,她也不會沒大沒小地稱呼他“老程”,更不會迫不及待地要將這一切和他分享。
有一道門。
不知道在哪一個時刻,在她和電影的中間,會毫無征兆的出現一道門,隻要她……或者說隻要她的意識向前一步,跨過那道門,她就可以進入到電影的世界,去感同身受。
片刻,程一專打來了電話,無奈道:“2015年了,你這通訊靠喊的毛病還能不能改了?”
張小軟顧不了那麼多,連珠炮似的:“你管他通訊靠什麼,以後,你就靠我了!辭職,你馬上給我辭職!今天最高溫度三十八度,你還在室外作業,這不等於草菅人命嗎?”
經程一專才修剪過的一排小葉黃楊的表麵呈出波浪紋,即便一絲風沒有,也給人綠意拂麵的錯覺。
程一專坐在馬路牙子上,端上茶杯,喝了一口熱騰騰的信陽毛尖,心頭反倒是一陣爽快:“怎麼?你中彩票了?”
“中彩票算什麼?五百萬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張小軟故弄玄虛,“我這個不一樣,我這個……是一張長期飯票。”
程一專好言好語:“好了,別賣關子了。”
“咳咳,”張小軟鄭重其事,“老程,我……有特異功能。”
過完了這個暑假,就該上高一了的張小軟從沒有和“美女”一詞掛過鉤。她發育算早,心智卻晚熟。她貪吃、話多、追星,當同齡的女孩子們都滿懷心事和心機了時,她的房間裏仍貼滿了愛豆的海報、書包塞滿了垃圾食品。
同時,她心中也裝滿了快樂。
晚熟,不代表她不感恩,自幼父母雙亡的她比誰都心知肚明,多虧了程一專,她才有她今天的快樂。
總之,她從小便立誌會好好報答他。
那廂,程一專手一鬆,茶杯一歪,微苦的信陽毛尖灑了一地,澆散了一窩螞蟻。
終究……還是沒來得及。
程一專一拖再拖,終究還是沒來得及將真相向張小軟和盤托出。不過,假如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那他趕不趕得及告訴她,倒也無關緊要了。張小軟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妹妹程雨霖,並非死於一場交通事故,而是在身患精神疾病後……跳樓身亡。
至於張小軟的父親,扔下了尚在繈褓中的張小軟,一走了之。
精神疾病。
在撫養張小軟的這十五年裏,程一專無時無刻不在擔心遺傳的可能性。
就在剛剛,張小軟她說什麼?特異功能?
假如,她沒在開玩笑的話……
今天最高溫度三十八度,程一專還在室外作業。掛斷張小軟的電話,他站直身,撣了撣屁股上的土,屏氣凝神地重新給那一排表麵呈出波浪紋的小葉黃楊剃了個平頭。畢竟,他早就不是什麼園藝師了,照章辦事,他才能保住飯碗,才能養活他和張小軟的兩張嘴。
而從今往後……程一專的耳畔回響著“特異功能”四個字,兩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