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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彙融街2號是一棟商住兩用的大廈,有一多半是小型公司,這地方是申家贇定的,卻也能讓張小軟對程一專說的謊話說得通。有了事先的安排,518室的門上掛了“萬鑫保險”的銅匾。張小軟和程一專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個小時,敲了敲門,沒人應。

隔壁是一家美甲的作坊,門口擺了兩個沙發凳,大概是供客人等位時坐的。

大過年的,人家的門上貼了通知,說過了十五才營業。

張小軟和程一專在沙發凳上坐下。

幽暗的走廊裏再沒有第三個人,程一專將口罩往下扯了扯,透了口氣:“隻要簽個字就行?”

張小軟安撫地拍了拍他戴著手套的手背:“很快的。”

然而,四十分鍾後,也就是十點十分,張小軟和程一專仍在吃閉門羹。程一專坐不住了:“作為一家保險公司,連時間都不遵守,又何談信譽!”他曾是多溫和的人,在那一場大火後,所謂相由心生,有時候也可以反過來,即心由相生。

“我打個電話。”張小軟避到一旁,致電了喬諳。

樓下。

喬諳早就下了車,倚在車頭,接到張小軟的電話,得知518室仍大門緊閉時,可以說是既意外,又不意外。田思源仍聯絡不到申家贇,那麼,他們更無從聯絡今天的另一個主角——那個身懷障眼法的異能者。況且,樓下連個風吹草動都沒有,樓上又能有什麼好戲。

可在張小軟致電他之前,他也曾心存僥幸——申家贇既然要躲過蓬萊界的眼睛,說不過,也就躲過了他的眼睛。

“你等我。”喬諳對張小軟說著,便要上樓。

田思源一把扭住喬諳的手臂:“你忘了申先生的命令?除了張小軟和程一專,不允許有第三個人在場。”

喬諳掙了兩下,沒掙脫:“他人都沒來,還命令個屁!”

田思源不為所動:“你有本事就先過了我這關。”

喬諳動彈不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八個字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

“真信了一個人,頭腦簡單沒什麼不好。”田思源將喬諳丟回了車上,“再等十五分鍾,十五分鍾後,隨便你。”

五樓。

張小軟唯一能做的便是像田思源安撫喬諳一樣,安撫住程一專:“老程,你就當給我個麵子,再等十五分鍾。”

程一專全副武裝,一冒汗,才痊愈的傷口便發癢,他隔著毛線帽抓了抓頭,按捺著又坐下來。

而就在這時,518室的門從裏麵被打了開,那一扇鋁合金門的門鎖發出突兀的摩擦聲,像是會驚動,卻也能震懾住一整條空曠的走廊。門打開一條縫便停住,陽光就從那一條縫湧入不見天日的走廊,慌亂的灰塵無所遁形。程一專騰地站直身,大概是忘乎所以,徑直推開門:“你們搞什麼!”

張小軟愣了一下,再跟上去,便來不及了。

她隻見程一專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而那一扇鋁合金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關閉在了程一專的身後,以及她的麵前。

此後,無論她是拳打,還是腳踢,抑或是聲嘶力竭,那扇門再沒打開。

精疲力盡後,張小軟將耳朵貼在門上,卻還是一無所獲。

這時,喬諳致電了她。慌忙之中,張小軟將手機掉在了地上,撿起來又掉,再撿起來才姍姍接通。二人同時開的口,喬諳說他馬上上來,張小軟說老程被帶進去了。

那廂,喬諳才上了電梯,手機中因信號不穩傳來的沙沙聲,加劇了他的混亂。

田思源說到做到,在把他關進車上十五分鍾後,把他放了。

而在致電張小軟之前,他以為張小軟和程一專仍在吃閉門羹。

結果,她說老程被帶進去了?

電梯抵達了五樓,喬諳幾乎是將電梯門扒開一條縫,側身擠了出去。下一秒,他和張小軟隔著一整條走廊四目相對。他飛奔過去:“被誰?老程被誰帶進去了?”張小軟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

她竟連個人影都沒有看到!

甚至,那迎麵的陽光強烈到白茫茫一片,她竟連室內的一桌一椅,一花一草,都沒有看到。

喬諳一腳踹在那一扇鋁合金門上,除了發出一聲帶著回音的巨響,他們仍和程一專身處兩個世界。“別白費力氣了!”張小軟大喝一聲。“田思源……”喬諳掏出手機,“這對田思源來說就是小菜一碟。”

走廊又恢複了安寧,隻有喬諳和張小軟的喘息聲,和從喬諳的手機中傳出的等待音。

而隨後,打破這一份安寧的並非田思源的一聲“喂”,而是從518室傳出的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

不是一聲,而是接連不斷的一陣慘叫。那音調怪異得就像被砂紙反反複複研磨著的塑料泡沫,以至於張小軟在和程一專相依為命了二十二年後,仍無法在第一時間判斷出那是不是出自程一專之口。直到,那人呼喊出了一個張小軟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雨霖,雨霖,謝雨霖!

雨霖。

程雨霖?

那是張小軟母親的名字,因血濃於水而熟悉,因天人永隔了二十二年而陌生。

就這樣,張小軟的右手開始顫抖,這痼疾越不常發生,發生的時候便越難以自持。像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她的手臂、身軀一寸寸被牽連。見狀,喬諳一把握住了張小軟的右手:“張小軟,看我!有我在……”

下一秒,更令喬諳和張小軟措手不及的,是蜂擁而至的人。

或者說,是從走廊的那一頭,以及從各個本大門緊閉的房間中蜂擁而至的異能者。喬諳本能地將張小軟護在身後,麵前一張張陌生的麵孔勢必都來自蓬萊界,除了人數之眾多,更令喬諳震驚的是,他們像是兵分兩個陣營,一觸即發。田思源遲了他們一步趕來,悄悄混跡在其中,和喬諳的震驚不分上下。

喬諳回過頭,望向張小軟。

目光戒備的不止是他,還有她。

上一秒,喬諳還在懷疑張小軟真是裏應外合的那個“裏應”。下一秒,他茅塞頓開,這更像是演給張小軟的一場戲……果然,當他鬆開他的手時,她也抽回了她的手,在懷疑這是蓬萊界和捕星司的半斤八兩。

這時,518室的門再度從裏麵被打了開,那一扇鋁合金門的門鎖依舊發出突兀的摩擦聲,終止了程一專的慘叫,也蓋過了門外上百人的呼吸聲。張小軟越過喬諳,第一個推門而入。喬諳緊隨其後。

而二人的腳步先後急刹在了三步之內。

他們隻見本該布置為“萬鑫保險”的518室內竟連一套辦公桌椅都沒有,就更不要說來自客戶的錦旗,或者對抗電腦輻射的綠植了。

實際上,在四壁均是鏡麵的房間中,隻有中央的位置擺有一張長方形餐桌,以及兩端的兩把高背餐椅。此時此刻,隻有一個年輕女人側對著門口,也就是側對著張小軟和喬諳坐在其中一端。另一端空空如也。

不見程一專,也不見申家贇和那一名身懷障眼法的異能者。

除非,這年輕女人便是?

張小軟捱過四壁的鏡麵帶給她的眩暈,走到那年輕女人麵前:“老程呢?你是誰?你把老程怎麼樣了?”

那女人麵無血色,頭幾乎埋到胸口,一言不發。

張小軟整個人都在顫抖:“回答我,回答我!”

“小軟……”也不算鐵齒銅牙,那女人這就開了口。

隻是,從那女人兩片嘴唇中發出的,是熟悉的口吻。

是……程一專的口吻。

張小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目光在那女人和四麵八方的鏡子中巡回,找不出半點破綻。反倒是喬諳,算旁觀者清。他反手將門關上,將走廊中上百個從天而降的異能者關在門外,這才緩緩走向那女人:“老程?”

那女人躲不開鋪天蓋地的鏡像,捂住臉,再度發出了慘叫。

張小軟頭暈目眩,扯住了鋪在長方形餐桌上的純白色桌布。

考究的餐具和食物應聲落地,而喬諳的目光很難不被其中一道鮮紅色的菜肴吸引,那是深受他,乃至深受大半個樂今市喜愛的覆盆子膠囊,也就是忘年餐廳的喬老板——喬忘年的拿手菜。

而據喬諳所知,此時,喬忘年該是在馬拉西亞度假。

即便他不在馬拉西亞……

即便他在樂今市,他以及他的拿手菜也不該出現在這裏。

他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裏?

518室門外。

那上百個異能者中間像是有人接到了命令,不動聲色便轉身離開。看得出,大多人也未必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一知半解,便也跟著轉身離開。田思源嚇出一身冷汗,仍混跡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