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不同,米亞也就比Cindy多了分戒備,也多了分豪放:“有沒有搞錯啊Cindy姐,開門見山就問人家小弟弟多大?你還真是三十如狼。”
“喬諳,十九歲,學生。”喬諳從台階上站直身,用一雙笑眼藏住疲倦,更藏住敵意,“不過,我是來找趙眾樓的。”
Cindy將喬諳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謔了一聲:這小奶狗的臉,配上小狼狗的身材,一炮而紅是遲早的事。
同一時間,米亞也分泌了唾液。她一向對成熟的男人情有獨鍾,小奶狗什麼的從來不是她的菜,但和趙眾樓那種文質彬彬的玩久了,小狼狗似乎也別有一番滋味。“直呼我們趙總的大名,很熟?”她打開了萬目影視公司的大門。
喬諳沒急著進門:“很熟的話,我也不至於來這裏守株待兔了。”
Cindy推著喬諳進了門:“一回生,二回就熟了。米亞,幫這位喬同學跟趙總通報一聲。喬同學,我們邊等邊聊。”
而這時,令喬諳意外的是,他沒等來趙眾樓,反倒跳過趙眾樓,直接等來了張小軟。
相應地,張小軟也沒料到她會在入職萬目影視公司的第一天,在這裏見到喬諳,尤其是見到他披著一件寶藍色的貂皮大衣,幾乎被一個濃妝豔抹的女人摟在懷裏。
Cindy不認識張小軟,也對她沒興趣,仍自顧自對喬諳下功夫:“沒吃早點吧?十九歲,還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早點可不行。喏,我帶了牛奶……”
說著,Cindy從包中掏出了一瓶牛奶,擰開蓋子,送到喬諳的嘴邊。
喬諳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張小軟的身上,隨便Cindy灌了他幾口。
這是他第一次見張小軟……堅強的樣子。
在過去的四五年間,她美麗、刻薄,既會把人迷得神魂顛倒,又能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從沒有過堅強的樣子。而此時此刻,她不見了那一頭風情萬種的自然卷,隻見直發中分,露出的那一道白色的頭皮嚴格得像是用尺子劃出來的,發絲整齊地披在腦後,沒一根越過肩頭。她穿了一套白色雙排扣的西裝,有些老氣的款式,給她平添了威嚴,在外是一件灰色細格子的羊毛鬥篷,往下是一雙同樣有些老氣的黑色方根奧賽鞋。
喬諳注意到,張小軟左腳腳麵靠近小腳趾的位置,被鞋麵磨破了皮。
米亞打破了僵局:“張小姐是吧?”
張小軟將目光從喬諳調向米亞:“是我。”
“趙總交代了,在您的辦公室裝修好之前,先委屈您在一間VIP室辦公,臨時添置的桌椅是從意大利進口的,不說是最貴的,但一定是最舒適的,這點您放心。”米亞帶了路:“二樓,您這邊請。”
越過喬諳和Cindy,張小軟目不斜視地跟上了米亞。
二樓的這一間VIP室,主要是提供給投資方或公司的藝人用作臨時休息。
張小軟轉了一圈,最欣慰的是,從落地窗延伸出去的陽台緊鄰產業園的青色磚牆。
隻要關上門,這裏就像與世隔絕,令人心生安全感。
又說了幾句場麵話,米亞便要退出去,卻又道:“樓下那個叫喬諳的男孩子,說是找趙總,張小姐幫忙拿個主意?”
“實話實說,”張小軟脫下羊毛鬥篷,扔在沙發上,“說趙總去了四川,歸期還沒定。”
米亞點點頭,退了出去。
良久,張小軟一動沒動,接著看了一眼表,十點一刻,也就是說才過去了三五分鍾。
她輕歎一聲。
距離程一專原形畢露過去六天了,時間一分一秒都拖遝到令人發指。六天前,趙眾樓將她和程一專從彙融街2號的518室帶到慈恩私立醫院。途中,張小軟坐在副駕駛位上,程一專蜷縮在後排,二人誰也不敢看誰,更無從交談。
在張小軟抵達前,溫知儀出了院。
她的傷風感冒好了大半,但人還是虛,急著出了院,無非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怕張小軟會玩什麼花樣。
慈恩私立醫院既然是溫知儀的選擇,自然是蓬萊界的地盤,安全和私密性都是一流的,頂樓VIP病房的條件更不亞於五星級酒店。從那晚開始,張小軟和程一專便入住了那裏。除了那裏日常用品的一應俱全,趙眾樓給張小軟買了幾套換洗的衣物,如此一來,張小軟也就沒有了回家的必要。
為此,她不是不感傷的。
沒有回家的必要,也就等於沒有了家。
她曾多愛彼時的花房和葡萄架,更愛程一專為她建造的玻璃屋頂,但回憶的麵目全非,讓再多的愛也無異於爛了根的大樹,輕輕一推便轟然倒下。
連續數日,張小軟都沒有去見程一專,或者說,是沒有去見看上去是謝雨霖的程一專。護士們訓練有素,卻也壓抑不住八卦的天性,私下裏議論紛紛,說912室的女人長得也太美了吧!張小軟對如此的褒獎習以為常,下一秒卻驚覺,她的房間號是914。
至於住在912室足不出戶的人,是程一專。
她們都說看上去是謝雨霖的程一專太美了。
真是太諷刺。
昨晚,趙眾樓帶了一盒蛋糕卷來看張小軟,說他明天一早要去一趟四川。張小軟也就是隨口一問,問什麼事。卻不料,趙眾樓想都沒想就說了,說他有了趙耀母親的線索,指向四川。
張小軟捏在指尖的蛋糕卷沒送到嘴邊,就掉在了地上。
若不是趙眾樓提到趙耀的母親,她都把喬諳的母親忘了。
就在除夕夜,喬諳因為一枚紅寶石的耳釘和她的一句話,得出了一個荒唐的結論:他的母親和趙眾樓……似乎有著不為人知的聯係。
而鑒於生活永遠比劇本狗血,越荒唐,往往越接近真相。
就好比她和程一專的關係。
張小軟三下五除二吃掉了一個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卷:“我知道這家店,少說也要排兩個小時的隊才能買到,幫我謝謝你的秘書。”
“隊是我親自去排的。”趙眾樓輕描淡寫。
張小軟頓了頓:“眾樓,我們回不到過去了,你不必對我費心。”
趙眾樓不難察覺張小軟的變化。假如說二十二歲之前的她是個外冷內熱的膽小鬼,此時此刻的她,骨子裏卻遠比她看上去還要冷。說來,這是她第一次用他的秘書“刻薄”他的誠意,可惜的是,那並不是出於她的不滿,更不是妒忌,隻是她單純地要推開他。
十點二十三分。
張小軟在入職萬目影視公司的第一天,八分鍾之內看了兩次表。
這間VIP室的隔音並不好,透過緊閉的門,她能聽到女人踩著高跟鞋穿梭,也能聽到男人帶痰的咳嗽聲,卻唯獨沒有喬諳的無法無天。他就這樣回去了?他就這樣接受了米亞的一句“趙總人不在樂今市”,便無功而返了?
對此,張小軟的心情並不複雜,而是如釋重負。
比大小這種數學題還難不倒她——見到喬諳的快樂,並不比見到他的不快樂多。
十二點,米亞敲開門:“張小姐,今天的菜單是星洲炒米粉和海南雞飯,您看您選哪一道?是去餐廳吃,還是我叫人給您送上來?”
公司專門請了廚師,每天中午為員工提供兩道主食或主菜任選其一。
米亞的目光沒有四下打量,卻也不難發現,兩個小時過去了,張小軟除了脫下羊毛鬥篷,扔在沙發上,便隻剩下坐在那意大利進口的辦公桌後了。此外,她一動沒動。電腦沒開,有關萬目影視公司概況的三個文件夾沒翻,甚至,一杯三炮台早就沒了溫度,卻還滿著。
這是請了尊菩薩來啊?
米亞知道張小軟和趙眾樓的關係,也拎得清自己和趙眾樓的關係,但哪怕不是爭風吃醋,隻是出於為公司考慮,她也看不慣張小軟不勞而獲。
“幫我送上來吧。”張小軟良久沒說話,一開口,第一聲便破了音。
米亞一挑眉:“OK。”
接著,米亞沒走,張小軟也識不破用意,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陷入了沉默。“還有事嗎?”張小軟問道。米亞似笑非笑:“星洲炒米粉,還是海南雞飯?”
“星洲炒米粉。”張小軟胡亂選了一個。
米亞款款而去。
張小軟輕歎一聲,也就將米亞帶給她的微不足道的難堪翻了篇。和程一專送她的“大禮”相比,難堪、反感、敵對,一律微不足道。她現在唯一一樣感受便是時間過得太慢。
再有人敲門時,張小軟想當然地以為是有人來送餐。
她腳一蹬地,推了一把辦公桌的桌沿,坐在轉椅上轉了九十度,麵朝窗,背對了門:“進來。”
隨後,她聽到有人推開門,聽到是男人的腳步聲由遠至近,直到停下來,便又道:“放這兒就行。”
她能聽到陶瓷和金屬碰撞的聲音,也能聞到叉燒肉和蝦仁的香氣,但聽不到男人的腳步聲再由近至遠。
“要給小費嗎?”她仍不肯轉過身。
“那倒不必,分我兩口就行了。”
張小軟當然能聽出那是喬諳的聲音,她騰地站直身,反作用力將轉椅推出去了一米。
“誰放你進來的?”
“那個叫Cindy的姐姐一定要帶我參觀,我溜掉之後跟一個叫安娜的姐姐打聽了一下你的辦公室,又正好碰上一個叫小青的姐姐來給你送餐。”
張小軟脫口而出:“嗬,這是掉進姐姐堆裏了?”
喬諳繞過辦公桌,來到張小軟麵前:“張小軟,我們還是男女朋友吧?就算你當著我的麵,跟你的前男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