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還是她,有關他的記憶也毫厘不差,對他仍有強烈的感覺,也仍胡亂地吃著醋,卻執意要與他分手。
如此看來,在立場這件事上,她沒有虛長他四歲。
當晚,喬諳回到家時,一看大門門板裂成了兩半,就知道是田思源來了。但他還真沒想到,和田思源一同來的,還有消失了七天的申家贇。申家贇還是穿著那一件常穿的呢子大衣,衣身卻曠蕩,看得出短短七天,瘦了不少。
看喬諳回來了,申家贇反客為主,對田思源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田思源眼眶一紅。
說來也是,她因為申家贇寢食難安了七天,他突然致電她,隻說讓她帶他來見喬諳。她二話沒有,帶他來了,他卻一直板著臉,不管她問什麼,他都隻說讓她走。她好說歹說,說不放心他一個人,他這才讓她留到喬諳回來。
喬諳突然見到申家贇,也覺得摸不著頭腦,但識破了田思源:“喂,你那是什麼表情?”
田思源背對身去,抹了一把眼睛,沒說話。
喬諳繞到田思源麵前:“申先生欺負你了?”
田思源又別開臉,眼淚撲簌簌掉下來。
喬諳靈光乍閃:“不是……這還真不像他欺負你,像是你……田思源,你喜歡這死老頭啊?”
喬諳這一句,比申家贇之前的一百句都管用。他話音未落,田思源便奪門而出,不小心撞在殘破的門框下,又帶落了一塊牆體。喬諳明知道她不痛不癢,也下意識地倒抽了一口氣。
原本蓋在沙發上的白色布單被掀開了一半,申家贇坐在那裏,逆著窗外的月光。喬諳目送田思源之後,同樣的問題,又問了申家贇一遍:“她喜歡你啊?”申家贇同樣沒有回答,反倒問道:“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偏偏是你?”
“您指什麼?”
“二十四年前的秘密,為什麼偏偏被裝進你的腦袋裏。”
喬諳不假思索:“不是我,也會是別人。”
“別人?”申家贇靠著沙發背,身形如常的佝僂,“捕星司連死了,帶活著的,一共有過十六人。老莫我們就不再提了。魏時均雖沒有加入捕星司,也曾助我們一臂之力,但同時,他也始終將Shadow的六個人放在第一位。還有田思源,她今天才對我說,不管我為什麼消失了這七天,隻要是我做出的決定,她都無條件相信。其他人也不例外,貪生怕死都算是人之常情。”
“您能不能有話直說?”
“喬諳,是你,便有是你的道理。”
喬諳仍一知半解:“您這是在奉承我?”
“我說過不止一遍,除了你自己,你總要學著去相信誰。”
“相信該是平等的!喬忘年假冒我叔叔十年,您對我隻字沒提過。在讓程一專罪有應得的同時,你們又有沒有想過張小軟的感受?”
“我不是讓你相信我。”申家贇站直身,人一瘦,氣勢都有些飄搖,“你說的對,相信該是平等的,程一專和張小軟會準時出現在彙融街2號的518室,大概是因為……張小軟也曾無條件相信你。”
說完,申家贇便不緊不慢地走向了門口。
走出那殘破的門框時,申家贇有注意到斷裂的金屬片上的血跡,心頭緊了緊。
那田思源力大無窮是不假,卻也會流血。既然會流血,就會疼吧?而申家贇決定了和田思源劃清界限也是不假,卻不代表不在意她。否則,他若自己找喬諳,又不是找不到。
不過是想再見她一麵罷了。
當晚,喬諳一直坐在申家贇坐過的位置,咀嚼著申家贇的話。
是,他是說過不止一遍了,讓他學著去相信誰。總覺得相信,才能打開他腦袋裏的那把鎖。否則,憑他一己之力,又如何才能把握烏雲中透出的那微弱的光?
但這是第一次,申家贇“點名”讓他相信張小軟。
時機有些不湊巧。
喬諳一聲自嘲的笑在夜色中有些突兀。他又一次打開一直拿在手上的那一本尼采的《權力意誌》,從其中的暗盒裏,的確發出一抹暗紅色的光。但無須仔細看,也能看出那是一枚贗品。
鴿血紅紅寶石變成了廉價的玻璃,連黃金太陽花的造型也粗糙到慘不忍睹。
時機真的有些不湊巧,他可是才被張小軟作弄了一把。
而當晚,趙眾樓人在四川的一座小城裏。
擱在二三十年前,這裏和樂今市差不多該是同一水平線。但樂今市在經曆了一場地震的“洗滌”後,又在異能者的暗湧中,飛速發展了起來。如今,不知道要甩這裏幾個十年了。
趙眾樓自然不是來視察市容市貌的,他對張小軟所言不假,他來,是因為有趙耀母親的線索,指向了這裏。
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三日,也就是趙眾樓被賦予了異能的那一晚,他失手推了他的母親秦芊一把,後者再也沒能醒過來。他曾撲上去,搓著母親的手,人死不能複生,他卻看到了母親最後的記憶。當然,他也是後來才知道,他看到的是母親給他留下的最後的籌碼。
那畫麵上隻是一條街道,和一個門牌號。
一直以來,趙眾樓從沒停止過找秦芊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他翻遍了樂今市,沒有。再以樂今市為中心向外擴散,找了十年,才找到早就被拆遷了的,也幾乎被人們遺忘了的那個地方。而在那裏,曾發生過一樁殺人案。
據查,凶手在三天後被緝拿歸案,是一名女性。
趙眾樓試著把一切看似無關的疑點通通擺在一起,終於發現了一個巧合。他發現,趙耀被送來趙家的日期,和那一名女性被緝拿歸案的日期,隻相差一天。盡管趙耀的母親叫方沐華,而那一名女性另有其名,趙眾樓仍興衝衝地決定了要跑這一趟。
他無論如何要去見見那至今被關押在第三女子監獄中的殺人凶手。
不然,恐怕連秦芊都會死不瞑目吧。
樂今市各高校,包括中北傳媒大學開學有一周的時間了。當興奮的、逃避的、恐慌的,方方麵麵都進入了正軌,電影《1999》女一號的海選打響了第一炮。萬目影視公司宣布,海選將曆時一個月,共設七站。
第一站,便是中北傳媒大學。
電影的梗概早在海選之前就公諸於眾,講述一個二十歲的女孩子在生死關頭選擇將生的機會留給了自己,之後受到良心的譴責,但最終走出陰影的故事。萬目影視公司主打了“真實”二字,旨在揭示人性最真實的一麵。但同時,男一號,也就是魏時均將扮演的角色,暫時不便透露。
不便透露。
大家都隻當是投資方為了吸引眼球而故弄玄虛。
但知情人都知道,魏時均將以異能者的身份本色出演。
中午十二點的體育館本來就沒什麼人,何況在半小時前,海選便在隔壁的大禮堂拉開了帷幕。喬諳站在看台上,一眼就看見田思源小小的個子在和五個男生打三對三的半場籃球。自從被申家贇劃清界限後,她這個假小子便除了打籃球,就是打遊戲,總之,一天到晚混在一幫異性裏。
“親愛的!”喬諳趴在欄杆上,對田思源招了招手。
為數不多的目光看了喬諳,又看了田思源,有人發出沒有惡意的哄笑。
田思源一臉不樂意,扔中一記三分球,便不情不願地走向了看台。
“你毀我啊?”田思源和喬諳隔了一個座位坐下,“我建立一點異性緣容易嗎我?”
“你這叫建立異性緣?”喬諳嗬嗬了兩聲,“打個籃球拿全場MVP,打個遊戲開著語音罵天罵地。拜托,我讓你從這兩項著手,是讓你在場邊拍拍手,裝個菜鳥求人罩。”
田思源眼睛瞪得老大:“不早說!”
喬諳看著籃球場上無聊的三對二,不再說話。
田思源拆穿喬諳:“張小軟來了?”
“不知道,”喬諳兩條長腿一伸,坐得有些吊兒郎當,“也不想知道。”
“那我去湊湊熱鬧。”田思源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中北傳媒大學的大禮堂占地麵積三千多平方米,能容納兩千餘人。從外麵看,看不出什麼名堂,甚至隻見一麵斜坡狀滾木屋頂,但說是滾木,卻可供人當作台階拾級而上,完全吻合了園林式校園的風格。但進入其中,可以說別有洞天。
整個主廳有四分之三位於地下,裝飾全部采用石料和玻璃,前者的堅固和後者的淩厲既吻合,又矛盾。
兩千餘個座位都擁有獨立屏幕,以及電子投票器。
由於是第一場海選,到場的陣容可謂強大,除了完整的幕後團隊和魏時均,Shadow的其餘四人和單飛了的翟起,作為了秘密嘉賓。這也是他們在星月穀那一場爆炸後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露麵。翟起的聲線在被魏時均治愈後,更上層樓。
此外,萬目影視公司現場公布了男二號和女二號的人選。
兩位正當紅,呼聲甚至壓魏時均以及Shadow一籌。
光是媒體就黑壓壓一片。
喬諳到底是來了,站在最後方,若不通過座位上的獨立屏幕,連舞台上的人是男是女都快分不清了。才覺得這樣的距離反倒安全,便有人從後麵拍了他的肩:“喂,喬諳,你女朋友找你呢。”喬諳一愣。
對方調侃道:“不會吧?不止一個女朋友?”
這時,張小軟從喬諳身後挽住了他的手臂:“是嗎?快給我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