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軟佯裝疑惑了一聲,又尷尬地清了清嗓子,這才鬆開勾著魏時均脖子的手,金雞獨立,自己給自己開解道:“這哪來的血漿啊,做的也太像了吧?害得我都慌了神。”
那於婕的表姐兼經紀人在人群中竊竊私語:“還說我們家婕婕?最能裝的還不就是她?”
有人幫張小軟撿回了那一隻拖鞋。
張小軟站穩腳跟,又主持大局:“還不把人送醫院?人命關天!”
此時,再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喬諳仍不敢輕舉妄動,尤其是,見張小軟對他多一句話沒有,轉身就走,更是摸不著頭腦。
那廂,張小軟轉身就走,卻隻見趙眾樓的車停在人群外,至於他的人,就坐在車裏。張小軟沒繞遠繞到副駕駛位一側,而是直接拉開後排的車門,坐在了趙眾樓的正後方。“早知道你今天也過來,我就搭你的車了。”張小軟說道。
“我也是臨時起意。”趙眾樓調整了一下中央後視鏡,便於和張小軟對視。
稍頓了片刻,張小軟不再藏著掖著:“你在懷疑魏時均?”
趙眾樓供認不諱,“那障眼法你不怕?你有可能不是你,我也有可能不是我。”
“這裏有多少蓬萊界的人?”
“足夠多。”
“他們認為魏時均不是魏時均?”
“那倒沒有,可有時候,太完美更像是破綻。”
通過中央後視鏡,張小軟的眼神沒有一絲閃躲:“眾樓,今天的事,是你太欠考慮了。你讓魏時均在眾目睽睽之下展現他的異能,他又不知道身邊那麼多人誰是敵,誰是友,他怎麼敢?”
“難道我要關起門,讓他接受我的考驗嗎?我和他之間,好不容易才建立了信任。”
“很可惜,你們好不容易才建立的信任,還是保不住了。連我都能看出你這是在考驗他,你當他是瞎,還是傻?”
良久,趙眾樓才道:“怪我。”
下車之前,張小軟的手都摸到了車門了,又縮回來:“話說回來,萬一……我是說萬一他不是魏時均,你要讓那個挨了刀子的人白白送命嗎?別忘了,我們有言在先的,沒有所謂的大局和小我。”
直到張小軟下車,趙眾樓一言未發。
再回到房間,洗了澡,躺在床上,是淩晨三點了,張小軟再無睡意。
至今,她仍不知道捕星司有多大的能耐,不知道蓬萊界將走向哪裏。
她也不知道這一部將初具雛形的電影能不能作為平凡人和異能者之間的第一座橋梁,甚至不知道,曾讓她覺得安穩的趙眾樓,以及至今讓她覺得心驚肉跳的喬諳,都是人是鬼,但不能否認的是,她越來越善於將主動權握在自己的手裏。
諷刺的是,她才自顧自地雄心壯誌……
下一秒,便有人跳進了她房間的窗口。
還說什麼主動權?她像是連個小毛賊都防不勝防!
即刻,張小軟抄起了床頭燈,拖著電線便迎了上去:“誰!”
“張小軟。”那是魏時均的聲音。
黑暗中,張小軟高舉的床頭燈急刹在距離魏時均的額頭五公分的地方。
隨即,趙眾樓的聲音伴隨著敲門聲傳來:“小軟?你沒事吧小軟?”
張小軟不由分說將魏時均推進了浴室,關上門後,環顧四周,深呼吸,這才給趙眾樓開了門。“好大風,把窗戶吹開了。”她的手裏仍握著那一盞床頭燈,電線拖著長長的尾巴。趙眾樓在睡衣外披了件外套,頭發並不亂,臉上也沒有枕頭的壓痕。
他向房間內看了看,見窗簾被風吹得飄起:“要不要幫你換個房間?”
“不用,我鎖好就是了。”張小軟佯裝打了個嗬欠,“那晚安。”
趙眾樓沒多言:“晚安。”
再推開浴室的門時,眼前的一幕令張小軟手一鬆,床頭燈正好砸在了小腳趾上,痛得她不敢哇哇大叫,隻得原地蹦了幾下。
她從小到大都不是太愛整潔的人。小時候,零食的渣子掉了滿身,撣一撣就萬事大吉。長大後,五顏六色的衣物塞滿了衣櫃,抽出哪件算哪件。適才,她洗了澡,除了將內褲洗了晾好,其餘的衣物都散落在洗手池和浴缸的邊緣,包括……
一件尺碼36C的內衣。
而眼下,喬諳將她其餘的衣物都疊好了,碼放整齊,唯獨對那一件內衣無從下手,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上麵。
沒錯,那男人仍穿著從窗口跳進來時穿著的一身黑衣黑褲,但人不是魏時均了,是喬諳。
盡管,無論他看上去是不是魏時均,她也知道那是喬諳。
是她大意了,她該把他塞到床底下去的!
浴室並不寬大,張小軟擠開喬諳,將內衣攥在雙手裏,背到身後:“君子風度都喂了狗嗎?”
喬諳沒說話,目光從張小軟的臉上往下滑,經過脖子,落在胸前,此時,她的內衣在她的雙手裏,那麼……
良久,張小軟頓悟,下意識地將手裏的什麼用力擲向了喬諳:“從小就不學好!”
可是,手裏是內衣。
那款式中規中矩到有些老氣,白色,純棉,親膚而芳香的布料砸到喬諳的臉上後,被他接了個正著,捧在手裏,卻像是發燙。
“我……也不小了。”喬諳緩緩將那一件內衣放在了他整理好的衣物的最上端,指尖有戀戀不舍,卻也得好歹找回些張小軟所說的“君子風度”。
張小軟難堪而憤憤,要離開浴室,卻被喬諳伸手攔下來:“就在這兒吧。”
在蓬萊影視城以真麵目示人,喬諳毫無安全感可言。
但既然張小軟已經識破了他,他實在不必再以魏時均的麵目麵對她,尤其是……在這種私密到曖昧的情境之下。
空間太有限,張小軟即便是退到離喬諳最遠的地方,也僅與他一臂之隔。喬諳被張小軟轉得頭昏,索性借機將她堵在了洗手池前,用兩臂封死了她的去路。“為什麼幫我?”他有多想跟她調調情,卻也得先以大局為重。
張小軟的後腰抵住洗手池,上半身向後傾:“我隻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
“那我就不懂了,你一邊幫趙眾樓,一邊幫我,你是牆頭草嗎?”這樣的距離,喬諳一呼一吸間便能聞到張小軟身上的甜味。
沒有了香水味,她身上那一股甜味便鋪天蓋地。
這樣的距離,令張小軟不便於思考,她一抬膝蓋,想頂開喬諳,一條腿卻被他的兩條腿固定在了中間。
“不好意思,我誰也不幫。”她板下麵孔,“你們都說想結束這一切,我也一樣。但既然大家的方式方法各不相同,那隻能各憑本事,還是那句話,我也一樣。”
喬諳盯了張小軟一會兒。一開始,她還能與他勢均力敵。後來,她像是被他盯毛了,便裝腔作勢地狠狠瞪他。再後來,她便敗下陣去,別開了目光。
喬諳輕聲笑出來。
第一次見她,他才十四歲,還不及她高。
四五年轉眼成雲煙,他有想過他會長高、長壯,也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像此時此刻,將她困在懷裏,卻沒想到她會“弱小”成這個樣子。
終於,喬諳又言歸正傳:“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你要聽真話嗎?”張小軟挑眉,“可能會傷你自尊。”
“試試看。”
“論唱歌……魏時均甩你不止三十條街。”
這答案出乎喬諳的意料,為了掩飾住難堪,他兩條腿將張小軟那一條腿固定得更緊了些:“那是你戴著有色眼鏡。”
“我要真戴著有色眼鏡,就會說你勝他一籌了。”
“張小軟,你這話什麼意思?”
張小軟揚了揚下巴,反問道:“你說什麼意思?”
二人有些話不用說明,比如他對她的心,和她對他的心,隻可惜,缺了信任。關於1999年那一場地震的真相,他無法開口,卻也習慣了。關於將程一專變成謝雨霖的喬忘年,他可以開口,卻不敢。同樣地,關於溫知儀,她也可以開口,卻也不敢。
怕做出的是錯誤的選擇。
更怕自己被對方利用,而失去了利用的價值。
這時,喬諳撐在張小軟兩側的手離開了洗手池的池沿,環住了她的腰:“以後別來探班了,雖然你說各憑本事,但也別讓我太輕易露餡兒。”
“魏時均在哪?”
“捕星司也算是他的半個家。”
“學校裏的那個你,是誰?”
“自己人。”
“說真的,看上去頂多和你有七分相像。”
“是嗎?可據他說,這些天受到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那些女生們都瞎了眼。”
“張小軟,是你對我太火眼金睛。”
就在這時,那無法解釋的事情又一次發生了。
在張小軟的眼前,又出現了那一道門。一回生,二回熟,而這是第三次了,在她眼前沒有熒幕和畫麵,隻有喬諳的一雙眼睛。但那一道帶領她十一年來,從現實進入到電影的世界的門,又一次這樣無法解釋地憑空出現。
她輕而易舉地跨過那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