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是趕盡殺絕的,卻早就跑了一個程一專,又被溫知儀撿了一條性命。
再算上他申家贇。
當時,申家贇不是不痛徹心扉的,為了失蹤的謝雨霖,也為了同為異能者的他們,卻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直到今天,他驚覺不僅是謝雨霖比他活得明白,甚至連沒怎麼見過大風大浪的田思源也比他高明。她是喜歡他不假,她為他笑過,為他哭過,也為他輾轉反側過,然而,在麵臨選擇時,她明白她要走的路,她不假思索。她勢必也會為他的離開黯然神傷,卻更在乎她的父母、學業、朋友。
那些加在一起,叫做她的現在與未來。
而他,不過是一段過眼雲煙。
那一刻,申家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總覺得這些年像是白活了,卻又不得不繼續。
電影《1999》的殺青比預計提前了整整兩個月。七月底,是樂今市最熱的時候。然而,就在殺青的那天,氣溫驟降二十度,飄了一場雨夾雪。
也不知道是不是湊巧,幾乎在雨夾雪的同時,五髒六腑都衰竭了的溫知儀去鬼門關轉了一圈。
就在醫生都放棄了時,她卻又挺了過來。
殺青宴過後,趙眾樓迫不及待拿了些素材。
與其說是他急於看,不如說是他急於讓張小軟帶人看一看。
好再來錄像廳沒有重建,但趙眾樓有了個更好的地方。
就在一周前,趙眾樓追究了喬諳對好再來錄像廳放的那一把火,擺明了是衝著喬家的房子去的,而令他意外的是,一切得來全不費工夫。喬諳就說了兩點,第一,這個家留給他的都是傷心事,不要也罷,第二,他是為了張小軟。在趙眾樓認為,這兩點倒還都說得通。
總之,意外之餘,趙眾樓拿到了喬家那一處位於南山台風景區最深處的房子。
當天,趙眾樓獨自樓上樓下地轉了一圈,掩不住春風得意。
這房子,是方沐華買的。至於方沐華的錢,則是變賣了趙卓培當初送她的金銀珠寶換來的。身為和趙卓培沒有血緣關係的二兒子,趙眾樓一想到除了趙家的萬貫家財,他竟然把趙卓培在三十年前送給方沐華的這點兒小錢也拿了回來,就忍不住想笑。
其次是,趙眾樓在下到地下室,看到了那一處私人影廳時,真的是驚喜。
設備的陳舊都好說。
他就是覺得,隻有那一股厚重,才配得上他的雄心壯誌。
晚上八點差十分,張小軟抵達喬家,不,應該說,是抵達趙眾樓的又一處產業。不同於往日的蕭條,今晚,這裏四周停滿了車子。還不等進門,張小軟便能耳聞門內的談笑。
除了萬目影視公司的全體人馬,趙眾樓還請了培訓學校的幾位負責人。
在培訓學校這件事上,趙卓培沒有讓趙眾樓失望,趙耀那個活死人,終究還是趙卓培唯一一塊心頭肉。
萬事俱備,連張小軟這東風也不欠了,趙眾樓便將眾人請下了地下室。
他和她壓在最後麵。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趙眾樓下樓時,微跛的左腳都比平時孔武有力。“你臉色不太好。”他一邊扶著牆壁,一邊看了看張小軟。
張小軟扶了一把他的手肘,讓他借了力:“就像好再來開業的一天,我免不了會緊張。”
“好再來……”趙眾樓感慨,“一轉眼,都像是上輩子的事了。”
私人影廳在短短一周內便舊貌換新顏,牆壁和地板都重裝過,但保留了幕布和那一張深棕色的荔枝紋牛皮沙發,擺放在第一排最中央的位置,作為VIP席。
再往後,增設了六乘八的階梯座位,總共可容納五十餘人。
請大家先睹為快,這是趙眾樓對眾人的說辭。為了不那麼刻意,他也說是請大家來穩居的,之前在樓上的客廳,他還用了上乘的伊利比亞火腿和卡蒙貝爾奶酪作招待。而對張小軟,他無須多言。
沒愛過也好,分手了也罷,他們的默契毋庸置疑。
自從張小軟入職萬目影視公司的第一天,她便知道,她將要通過電影《1999》帶領平凡人第一次身臨其境地接觸異能者。
這是一種試探。
若稍有閃失,趙眾樓會像過去千萬次那樣,抹去他們的記憶。
當然,他們希望能有好的結果。
燈光暗下去,人的嗅覺便趨於靈敏。張小軟隱隱能聞到陳舊的黴味,和重裝後的甲醛味,以及一種興奮的汗味,一經混合,讓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未經剪輯的素材,很難讓人入戲。張小軟更是在看到喬諳……也就是在看到魏時均出現在大熒幕上時,不合時宜地笑了笑。
至於那一股興奮的汗味,來自趙眾樓。
他一向謹小慎微,但今晚,總有一種將大獲全勝的預感。
時機是趙眾樓選擇的。他和張小軟肩並肩坐在那一張深棕色的荔枝紋牛皮沙發上,對她低語了一句:“可以了。”張小軟稍稍正襟危坐,點了一下頭。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邁過那一道門。
無形中,張小軟回頭看了一眼,在座的三十七人都乖乖地跟在她身後。變得強大後,她幾乎快忘了她曾經的“弱小”——隻身一人進入到電影的世界,幾秒鍾便會被扔出來,還大驚小怪。反觀今晚,她還能一心二用,好奇於她的異能到底會帶她走到哪裏,最後,又將停在哪裏。
素材通通圍繞著魏時均“治愈”的異能,他治好了在地震中支離破碎的配角,也治好了有著災後心理創傷的女一號。
坦白說,在這電影的世界中逗留越久,張小軟便越對今晚的結果信心十足。
都說人心隔肚皮,但隻需感同身受。
回到現實後,換了張小軟掩不住地興奮。她先對趙眾樓比了一個OK的手勢,之後,才偷偷回了頭。卻不料,身後三十七人……不苟言笑,和張小軟預計的大相徑庭。有一刹那,張小軟不得不懷疑,當馬有失蹄,人有失手,她會不會根本沒有將他們帶回到現實?
不多時,大屏幕黑下去,天花板上四十四盞射燈齊明。
再一次地,張小軟回過頭,隻見那三十七張麵孔上清晰地蒙上了不同程度的懼色。
但至少,是同樣的清晰。
她倉皇地看向趙眾樓,趙眾樓卻在看向那三十七人時,麵露……微笑。
顧不上太多,張小軟握住趙眾樓的大臂,低語道:“我們嚇到他們了,快,快抹去他們的記憶。”
是她太過樂觀了。
異能於平凡人,大概就像巨人國於小人國,你即便能搞清它的善惡,一時間也仍被恐懼籠罩,一種出於差距的恐懼。這一點,她不會不懂。當她認定她是一名精神疾病的患者時,她與健康人之間的差距,也曾令她渾身是刺。
說話間,那三十七人大眼瞪小眼,用眼神交流一番,便相繼說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看趙眾樓無動於衷,張小軟不得不衝到這地下室唯一的出入口,伸開了雙臂:“等一下!”
她不過是個弱女子,卻令對麵的千軍萬馬一動不敢動。
無疑,那三十七人深刻地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詭異,不但感受到了,而且在從眾地臣服於此。畢竟,這可比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更危險百倍。與其做那殺一儆百的一,還是縮著頭為好。
“趙眾樓!”張小軟也是急了,看趙眾樓穩坐釣魚台,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終於,趙眾樓不疾不徐地起了身。
他微跛的左腳又不中用了似的,走了好半天,才走到張小軟的身邊。接著,他一攬張小軟的肩,讓張小軟讓開了那唯一的出入口。“那就不送了。”他微笑著對那三十七人點了點頭。
蜂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