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步行到萬目影視公司,本來像落湯雞般的趙眾樓也快晾幹了,隻是還帶著一身河水的腥氣。
不出他所料,上午十一點的萬目影視公司,沒人。
他輕笑了一下,沒上樓,隨便找了台電腦,打開郵箱,裏麵有十幾封辭職信。
“趙總?”這時,米亞從樓上下來。
趙眾樓看向她,不難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一半恐懼,一半討好的複雜。
昨晚,她也在場,也曾被張小軟帶入電影的世界,親曆異能者的強大。她的妝比以往厚了一分,但黑眼圈怎麼遮都遮不住,勢必是徹夜未眠。她不知道這座城市在醞釀什麼,隻知道站對了隊,就是對的。
中北傳媒大學再開學,喬諳和田思源都是大二的學生了。
喬諳站在校門口迎新,換了張小軟在茂密的竹林掩映下,坐在校門口的牆頭上。
相較於五年前,二人對調了個位置。
和張小軟一同的,還有田思源。
暑假的時候,田思源陪爸媽去了一趟新馬泰,曬了個黢黑。但她把爆炸頭又燙直了,也留長了,在腦後梳了個小刷子,相較於過去十九年的短發,終於不再是假小子了。
“你說……我怎麼就get不到喬諳的點呢?是我瞎,還是你們瞎?”田思源眼見一個個黃毛丫頭對喬諳暗送秋波,一臉的費解。
張小軟一頭長發又恢複了大波浪,身穿一條米白色的棉布長裙,本來垂下牆頭的兩條小腿一交疊,悠哉地晃啊晃的,這會兒也停了住。“他不盡是些姐姐粉嗎?什麼時候老少通吃了?”她眼見那一幕幕,心中如臨大敵。
“哇,”田思源大開眼界,“堂堂張小軟也會有危機感?”
張小軟當機立斷:“中午不出去吃了,就在忘年餐廳,主權嘛,該宣示就得宣示。”
在見了田思源最後一麵後,申家贇再沒露過麵,但忘年餐廳還在,喬忘年還在。至於喬忘年給喬諳的說法是,要不要讓程一專恢複原貌,他聽喬諳的。對此,喬諳一笑置之。
在沒見過麵時,喬諳就管申家贇叫“老頭子”。相處下來,他越來越覺得這個久活於世的男人不是“老頭子”,而是一條老狐狸。
他看似冷眼旁觀,但那中庸之道根本是他自保的利器。
又或許這不是他的本性,是無休止的歲月將他打磨到圓滑。
如今的他本就不在乎大多數人的生命,和他的相比,一年和一百年都是短暫。在為謝雨霖報仇雪恨時,對田思源動了心,是他的失誤。更可悲的是,田思源雖更早地對他動了心,卻快刀斬亂麻。他說了走,便不能不走,否則更顏麵盡失。但又舍不得走,好在,還有個喬忘年。
喬諳對張小軟,對田思源,都絕口未提喬忘年的身份。
但有一句話,喬諳給張小軟帶到了。
他說要不要讓程一專恢複原貌,他聽她的。
一時間,張小軟舉棋不定。
與此同時,程一專以一個新的身份,報名了艾景國際園藝大賽。
眼看十二點,田思源跳下牆頭,再接住了張小軟,二人朝喬諳走去。八月的最後一天,最高溫度三十三度,喬諳的額頭在一層薄汗下亮晶晶的。他剪了短發,再也沒了劉海兒,英氣的額頭和眉峰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田思源先打趣了他一句:“有個穿齊嗶—小短褲的大長腿,我看還不錯。”
喬諳充耳不聞,攬上張小軟就走,抱怨道:“熱死我了。”
她一年四季清涼,害他恨不得時時和她黏在一起。
田思源硬擠進喬諳和張小軟中間:“我說喬諳,你看上她,不會就是圖個涼快吧?你找個空調好嗎?再不濟還有涼席。”
喬諳繞到張小軟另一側,對田思源道:“那將來誰看上你,大概就是圖你的錢。”
“圖我的錢?我哪有錢啊?”
“那完了,一無是處。”
田思源跳腳:“張小軟,你別怪我沒跟你打招呼,我遲早廢了他!”
張小軟被夾在二人中間,哈哈大笑。
那幾年,她隻有趙眾樓一個同類,本以為那同進同退就是陪伴的滋味,直到喬諳和田思源闖過來,她才知道陪伴也有無憂無慮的一麵。當然,她從不曾對趙眾樓“忘恩負義”,那幾年,若沒有他,她恐怕更難過。畢竟,再之前與她相依為命的程一專,根本是始作俑者。
“想吃什麼?”喬諳問張小軟。
他在操場邊的水池前洗了把臉,連短發一並澆濕,再用力甩了甩頭。
張小軟又笑,又覺得他像一條大型的寵物犬了。
田思源嫌棄地躲得遠遠的:“她說要宣示主權,吃忘年餐廳,那我就不奉陪了。拜!”
說著,田思源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她對忘年餐廳的回避,無關那裏的食物。她回避的是那裏的老板,喬老板,喬忘年。之前,喬諳就看出來了,盡管明知故問,也問了她為什麼。她有一說一:“我當你二叔是長輩,你二叔卻總拿一種怪怪的眼神看我,看毛啊?”
“想宣示主權?”沒有了電燈泡,喬諳雙臂一伸,鬆垮地將張小軟圈住。
中午十二點的操場,人跡罕至,水池又設在角落。
被喬諳高大的身體一擋,張小軟的世界便隻剩下了他:“我今年二十三歲了。”
“最好的年紀。”
“等你二十三歲,我就二十七歲了。”
“也是最好的年紀。”
“等你二十七歲,我就三十一歲了。”
喬諳受不了了:“我知道我上學期掛了一科,但兩位數加減法就饒了我吧。”
張小軟嚴肅地嘖了一聲:“我是說我很快就老了。”
“張小軟,我隻有在我十四歲的時候覺得你太老了,後來再沒有。”
“什麼?十四歲……你乳臭未幹,你憑什麼?”
喬諳將雙臂收緊了一分:“那時候,我還沒你高,身上也沒幾兩肉。”
隔著一人一層布料,張小軟被喬諳的體溫烘得暖融融的:“你這是什麼邏輯?長高了,長壯了,就了不起了?”
喬諳供認不諱:“是,對張小軟學姐能想抱就抱,想親就親,想撲倒就撲倒,哪怕是勝之不武,我也無所謂。”
張小軟氣結:“你……你也太早熟了吧?”
喬諳回頭,看操場四下無人。
張小軟還以為什麼人來了,歪過頭去看,正好被轉回頭來的喬諳吻了個正著。想親就親。五年過去了,這仍是喬諳的心願。有時候,他也覺得他會不會太獸性了些,一看到張小軟那兩片微張的紅唇,腦子裏就亂七八糟的。但既然僅限於對她,在這獸性中,總歸還是人性占了上風的。
被親到缺氧,張小軟才顧上躲:“這是學校……”
“是你說想宣示主權的。”
她左躲右閃,他便用大而熱的手掌扣在了她腦後。
“喬諳!你真是胡來……”張小軟口一被封,話說得斷斷續續:“親了多少次,也沒個長進,胡來。”
對此,喬諳並不辯駁。
吻技這回事,既然他隻親過張小軟,那好與壞,隨便她大放厥詞。至於她……也隻和趙眾樓有過一段過往,他不想和趙眾樓在這一點上爭個你死我活,既不想,也絕不會。反正,他隻管把她親到嬌喘連連就是了。反正,她每次臉紅得都像是能滴下血來。
這時,中北傳媒大學被廣播聲籠罩,先是開關的噪音,緊接著,一把女聲厲聲道:“不以結婚為前提的談戀愛都是耍流氓!”
喬諳和張小軟近距離地麵麵相覷。
短暫的寂靜後,下一句才是重點:“在公共場所談戀愛都是撒狗糧!我們不管耍流氓,但我們不吃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