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正明知未曉暗泉甚遠隻聞聲1(1 / 1)

落月正明知未曉,暗泉甚遠隻聞聲(1)

落月正明知未曉,暗泉甚遠隻聞聲

——《二泉映月》

渴疾由來亦易消,山前酒旆望非遙。

夜深更飲秋潭水,帶月連星舀一瓢。

——鄭板橋

《訪青崖和尚和壁間晴嵐學士虛亭侍讀原韻》

大雪像鵝毛似的飄下來,對門的公園,被碎石亂玉,堆得麵目全非。

淒涼哀怨的二胡聲,從街頭傳來……

隻見一個蓬頭垢麵的老媼用一根小竹竿牽著一個瞎子在公園路上從東向西而來,在慘淡的燈光下,我依稀認得就是阿炳夫婦倆。

阿炳用右脅夾著小竹竿,背上背著一把琵琶,二胡掛在左肩,咿咿嗚嗚地拉著,在淅淅瀝瀝的飛雪中,發出淒厲欲絕的嫋嫋之音。

——阿炳的朋友陸墟

那時,阿炳尚年輕,眼未瞎,常常去無錫惠山二泉亭看月。

那兩潭泉水,一潭落月,一潭落星,皆是那夜的眼睛,看見黑暗的光亮。

而後,阿炳失明。

世界對他關上了一道門,而阿炳在心裏開了兩扇窗,重新遙望那無錫惠山的二泉映月。

青天白日之下,亦會看到陰暗,而蒼茫夜色之中,隻會看見光亮。

所以,那月,依然明亮。

而那泉,化作阿炳的眼,此時,他能看見的都是那光,有了光,就有了世界。

人,沒有翅膀,隻有讓自己墜落深涯,方能體會飛翔的快感。

阿炳,一生不幸,唯有讓自己閉上雙眸,方能見到黑暗裏幸福的光亮。所以他的《二泉映月》,不是在泣,而是低訴,低訴他用心在黑暗裏看見的希望。

他悲天,他更憫人。

宛若那肉身菩薩,低眉順眼之間,眾生的苦,他已了然。而後,以自己做燭,燃燒自身供眾生看見生之去路,而後,當所有的苦碎為微塵之後,留一曲《二泉映月》如舍利。

用一曲,燒劫成灰。

阿炳一歲時沒了母親,三十來歲時失了明,隻好變賣家產,去街頭流浪賣藝,五十七歲病故,葬於無錫西郊山腳下。阿炳的墓地葬在洞虛宮雷尊殿旁,那雷尊殿是他的父親華清和做道士的地方。

他的父親精通樂器,也許阿炳後來,隻有在拉起二胡的時候,方能感到人情暖意,因為那是父親悉心相教的回憶所在。

他的父親,不堪人間恨而進了洞虛宮,見雲來水去,唯不願見人,當他的眼裏隻能看見人間的陰影時,不如閉眼,世間再不見,不見喜不見樂,亦不見苦與悲。從此攜起琴劍下煙蘿,似水如雲一片心裏,萬境忘機。

而阿炳,即使人間再有恨,他亦是一步一步擊壤過,親身見證人間艱難,這難於他身上,亦是那落在佛上的花,粘不住落下來,成落英繽紛,而這些花,落到我們身上,就要被粘成傷痕。

為這樣的阿炳要落淚。

那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聽《二泉映月》的時候也是聽得潸然淚下,說,這曲子要跪著聽。

據那為阿炳演奏錄音的楊蔭瀏先生的女兒回憶,1950年,她與父親一行人一起去給阿炳錄音的場景:

一天,父親和我提上錄音機去阿炳(華彥鈞)家(記得阿炳家在無錫圖書館東側圖書館路的一間平房中)。那天錄音時,房內有阿炳夫婦、曹安和、父親和我共五人。在錄完一首二胡曲子後,因錄音順利,大家都很高興,我也覺得好聽,隻是阿炳自己並不太滿意。這時,父親問阿炳:“這首二胡曲叫什麼名字?”當時,沒聽到阿炳說什麼,隻聽到阿炳、曹安和、父親三人在討論該曲的曲名,後來,好像是阿炳說出《二泉映月》這一名字來,很快他們就一致同意了。這次共錄了阿炳演奏的《二泉映月》等三首二胡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