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本指揮家小澤征爾,聽《二泉映月》的時候也是聽得潸然淚下,說,這曲子要跪著聽。
據那為阿炳演奏錄音的楊蔭瀏先生的女兒回憶1950年,她與父親一行人一起去給阿炳錄音的場景:一天,父親和我提上錄音機去阿炳(華彥鈞)家(記得阿炳家在無錫圖書館東側圖書館路的一間平房中)。那天錄音時,房內有阿炳夫婦、曹安和、父親和我共五人。在錄完一首二胡曲子後,因錄音順利,大家都很高興,我也覺得好聽,隻是阿炳自己並不太滿意。這時,父親問阿炳:“這首二胡曲叫什麼名字?”當時,沒聽到阿炳說什麼,隻聽到阿炳、曹安和、父親三人在討論該曲的曲名,後來,好像是阿炳說出《二泉映月》這一名字來,很快他們就一致同意了。這次共錄了阿炳演奏的《二泉映月》等三首二胡曲。
幾天後,父親和我們一起聊天時,提及對《二泉映月》這一曲子的分析,大意為:《二泉映月》是以無錫惠山二泉亭附近的風景為題材的。那裏有一著名的泉水,稱為“天下第二泉”,此處周圍風景秀麗,是阿炳在雙目失明之前常去遊玩的地方,在他雙目失明之後,隻可用音樂形象來回憶、描繪他昔日目睹的《二泉》的美麗風景,結合他當時的實際感受卻是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所以在婉轉優美的曲調中時時流露出蒼涼傷感的情調。
當時一起同去的祝世匡先生也談起這個經過:錄音後,楊先生問阿炳這支曲子的曲名時,阿炳說:“這支曲子是沒有名字的,信手拉來,久而久之,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楊先生又問:“你常在什麼地方拉?”阿炳回答:“我經常在街頭拉,也在惠山泉庭上拉。”……
想必在街上阿炳是拉給眾生聽的,唯有在惠山泉庭他才是拉給自己聽。用一曲,為眾生做錦衾,為自己做草鞋,好讓自己與眾生一起在暗無天日的時候踏上《二泉映月》下的錦繡前程。
而當阿炳最後再在眾人麵前拉起《二泉映月》的時候,人間已是驚濤駭浪的大亂之後漸漸靜如泉,那泉裏的月下山河正靜。
阿炳亦是知道,是月落西天的時候了吧?
所以,夏天才錄完這曲,秋天他就去世了。
想要從他那裏搶救的音樂都來不及救回來,成了人間的憾。
林夕為這樣的阿炳寫過詞寫得讓人的淚水溢出來:“在他的墨鏡裏看不到二泉的月映有多麼朦朧隻記得少年時練習著二胡時琴弦勒出了血紅三十四歲後失明了怎麼用他雙眼尋找自己的光榮小時候拉奏著浪淘沙他們說他是個天才兒童可是下一個畫麵裏他就走在街頭販賣著他的童夢喧嘩酒家中擁擠的小巷中他拉著等待著誰為他而動容音樂沒人懂打賞要人懂因為他真的很窮
漆黑北風中飄渺的燭光中他想他總能為人們奏出彩虹音樂自己懂一樣有聽眾沿途點亮他命運的燈籠二泉映月他才不管紅與不紅圓圓的墨鏡裏自圓其樂昭君出塞自有人歌頌他人窮命不窮他人窮誌不窮音樂證明他有用回家路上由他老婆摻扶著他拉奏著
那一曲才最感動不知道路過的聽到的免費的有沒有因此心痛最親愛的聽眾想像他們的臉孔流淚或滿麵春風老爸是他英雄他慈祥的臉孔也漸漸地消逝在南音的琴聲中”……
我已不能聽到阿炳是如何再在惠山泉庭再在街頭拉起這樣的一曲《二泉映月》了。
而如今我喜歡女子12樂坊演奏的《二泉映月》,宏大的人間之上有渺小的月,照見梨花也照見初生的嬰兒,照見山川亦照見瀕死的流浪人。那月光,一山一山撫過山的裙褶,一水一水拉動水的裙裾,一泉一泉點亮夜的眼睛,一人一人暖過眾人的心寒……
聽著的時候,你要為他胸懷的善良,而軟軟地落淚。
我想忍住眼淚,但我不能忍住悲憫,不知不覺,淚已成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