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覺家山小,殘程尚幾年——歸家的歡喜,讓這渭城多了些迫不及待的快樂。
而岑參的《首春渭西郊行,呈藍田張二主簿》又是落在渭城的春色裏思念夢中的鄉家:“回風度雨渭城西,細草新花踏作泥。秦女峰頭雪未盡,胡公陂上日初低。愁窺白發羞微祿,悔別青山憶舊谿。聞道輞川多勝事,玉壺春酒正堪攜。”
愁窺白發羞微祿,悔別青山憶舊谿——思家的愁,讓這渭城多了些遠望不得歸的憂傷。
渭城,因為是經過,因為是送別,因為是留守,都罷,總之,因為詩人的情緒都成了夢。在這裏人們會恰好遇上,卻又終難免一場告別。這個城,讓人們擁有的是——有限溫存,無限的辛酸。
所以,總是讓後人想起渭城就要若洪適的《長相思》的思緒:“柳青青,酒清清,雨腳涔涔憶渭城。一尊和淚傾。山青青,水清清,水闊山重不計程。愁堆長短亭。”
冰心《繁星》裏說:
生離——是朦朧的月日
死別——是憔悴的落花
渭城,就是這樣。如一瞥中的流水與落花。
而在渭城之上,為那朋友西出陽關的送別,總是帶著一腔豪情,因為,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了頭了,如果悲傷,不如笑別,留下一場好夢,讓各自的風雨前程裏不再孤單——這樣的豪情,劉歡唱過:
每次聽你們喊在千山外你們的呼喚我依稀明白從沒見過冰山你說那兒的天藍馬奶酒喝不醉雄鷹在你肩上飛一劍蕩平陰山的墓碑一騎獨行萬裏的骨灰一場大雨淹沒的功罪西出陽關就沒人再回江流千山東小舟從此終
聽好風長吟望美人如夢不看明月雄關不留飛燕玉環相逢談笑如狂別時沽酒在肩上喝罷黃河之水天上來酒醒楊柳殘月且偷歡唱罷笑傲江湖祭滄海雁渡寒潭有幾隻回還雁渡寒潭有幾隻高飛
西出陽關嗬,現在的景象該是哪般?張楚曾經孤獨一個人走過,沒有人送他,他一個人就這樣出了陽關:“我坐在土地上看著老樹上樹已經老的沒有模樣我走在古道上古道很淒涼沒有人來也沒有人往我不能回頭望城市的燈光一個人走雖然太慌張我站在戈壁上戈壁很寬廣現在沒有水有過去的河床我爬到邊牆上邊牆還很長有人把畫刻在石頭上我讀不出方向讀不出時光讀不出最後是否一定是死亡風吹來吹落天邊昏黃的太陽”。
他的這首《西出陽關》裏,滿是哀傷,為那千百年來不能遺忘的深情。如果我們聽不慣古曲《陽關三疊》那滿是時間灰燼的悲涼,不如就聽聽張楚的《西出陽關》,這是我們所能惺惺相惜的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情緒悲傷。
——遙想那友人在渭城上告別之後,一人獨上天涯,那風光不過如此淒涼。
送別,從古至今,總是一個憂傷的話題。
當近代的人們清唱那李叔同的《送別》之時,那渭城的情緒又洶湧而來綿綿而退: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回,來時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難得是歡聚,惟有別離多。”
人生如夢夢醒時悲歡離合,逝去難忘的光陰還留下多少?望遠山山外山風在感動我,唯有歌舞這一曲送別離,思念悠悠如山,綿綿不盡。
天地之大,人生漫漫啊,我們都曾跋涉千裏才來到這裏,在此相遇卻終又在這與你道別,滄月的《七夜雪》裏讓人最傷感的莫如是這樣的一段情緒:
在最初和最後的雪夜
在那荒涼寂靜的沙洲上
並肩走過的我們所有的話語都凍結在唇邊
一起抬頭仰望
你可曾看見:
七夜的雪花盛放了又枯萎
宛如短暫的相聚和永久的離別
請原諒在此刻轉身離去的我——
為那荒蕪的歲月
為我的最終無法堅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