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1)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春江花月夜》
暮江平不動,
春花滿正開。
流波將月去,
潮水帶星來。
——隋煬帝楊廣《春江花月夜》
水向東流,
月向西落——
詩人,
你的心情
能將他們牽住了麼?
——冰心《春水》
春江花月夜,這五個字放在一起,就是一幅畫。
如若配上琵琶,則聲色斑斕,夜色闌珊。
這樣的春江花月夜裏,浩蕩如文天祥的詞:“照江疊節,載畫舫之清冰;待月舉杯,呼芳樽於綠淨。拜華星之墜幾,約明月之浮槎……”
也可精致如劉滄的詩“青山殘月有歸夢,碧落片雲生遠心。路煙開江月出,草堂門掩海濤深。因君話舊起愁思,隔水數聲何處砧。”
而那張若虛為這五個字寫了一首長長的詩篇,他一生隻寫過兩首詩,這首《春江花月夜》,讓他成千古——“孤篇橫絕,竟為大家”。讓聞一多亦是感歎:“這是詩中的詩,頂峰上的頂峰。孤篇壓全唐。”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
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可憐樓上月裴回,應照離人妝鏡台。
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
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
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
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
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
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首八句使人火熱,而“江天一色無纖塵”之後的八句又使人冰涼。然不冰冷則不見火熱,此才子弄筆跌宕處,不可不知也。而“昨夜閑潭夢落花”此下八句是結,前首八句是起。起用出生法,將春、江、花、月逐字吐出;結用消歸法,又將春、江、花、月逐字收拾。此句不與上連,而意則從上滾下,此詩如連環鎖子骨,節節相生,綿綿不斷,使讀者眼光正射不得,斜射不得,無處尋其端緒。
在清朝人徐增如剝花瓣般剝出疊疊層次的如是評論中,這詩如花轟然打開,露出當中一個情字。所以那王堯衢要歎:“此將春江花月一齊抹倒,而單結出一情字,可見月可落,春可盡,花可無,而情不可得而沒也。”
這樣的人生長歎,淺淺說去,節節相生,使人傷感,未免有情,自不能讀,讀不能厭。
因這江上之月而成的詩總是很美,而所成的曲也很美。
這曲《春江花月夜》,改編自琵琶曲《夕陽簫鼓》,明清時就早已流傳,後樂師根據白居易《琵琶行》中的“春江花朝秋月夜”更名為現在的《春江花月夜》。也許《琵琶行》裏的詩景彈出來,也當是這樣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吧: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間關鶯語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難。冰泉冷澀弦凝絕,凝絕不通聲暫歇。別有幽愁暗恨生,此時無聲勝有聲。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曲終收撥當心畫,四弦一聲如裂帛。東船西舫悄無言,唯見江心秋月白。
憂愁總是屬於詩人共有的情結,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所以在這樣的春江花朝秋月夜裏,往往取酒還相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