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九 授予騎士勳章(3 / 3)

下午15點剛過,李培宜大使夫婦在經參處參讚的陪同下來到了中國醫療隊駐地休息大廳與在那裏等候的醫療隊員一一握手表示問候和歡迎。大使握手時,他關切地問:“辛苦了,李大夫,什麼時候回來的?”我說:“今天早晨乘船回到的恩賽來。”大使說:“先好好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們聊聊。”一個小時的親切座談在歡快的氛圍中結束。大使和參讚留下了我與翻譯,聽取我們彙報前一段時間的工作,同時請示有關與新到任的總統保健醫生交接班事宜。

大使對我兩年的工作給予充分肯定和讚賞,並說通過外交途徑知道蒙博托總統為我第二次單獨簽署授勳命令一事,向我表示祝賀。隨即大使明確指示,與新任總統保健醫生交接班越早越好,爭取蒙博托總統在金沙薩停留這幾天內完成,交接工作一定要認真細致,絲毫馬虎不得。

根據李培宜大使的指示,以及蒙博托總統的實際情況,我和翻譯與即將上任的蒙博托總統保健醫生商議:當晚由翻譯先向總統通報交接班一事,看總統反應如何。第二天晚上做保健按摩時我們三人一同去麵見總統,現場交接。

晚上約19點,我們乘專用奔馳轎車向50公裏外的恩賽來總統莊園駛去。坐在高速行駛的轎車裏,我的大腦也如同車輪一樣飛速運轉著,反複思索著同樣一個問題:如何向總統通報我將要離開他,總統聽後可能出現什麼反應?朝夕相處兩年之久,總統又給予我那麼多的榮譽,說心裏話,我真有點兒舍不得離開。人就是這麼的奇怪。回想兩年前剛到這裏時,七百多天的日子掰著手指頭、勾畫著日曆牌一天天盼著回家的日子,現在該回家與祖國和妻兒團聚卻又舍不得離開紮伊爾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離開這裏的人們和朋友,那麼,總統呢?他舍得我走嗎?總統是一位感情極為豐富的人。思前想後,心裏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不是個滋味……從中國醫療隊駐地到恩賽來總統莊園一會兒就到了。翻譯王稼祥從當晚帶班的警衛長口中得知,今晚總統有可能去岸上別墅房間內就寢。那兒離船僅200多米。隨後我們跟隨警衛長來到別墅一層警衛值班室。別墅分上下兩層,總統臥室、辦公室、會客室、書房等總統活動區域設在二層,一層為警衛值班室、廚房、餐廳、車庫等。總統總是喜歡岸上船上換著住,有時前半夜在岸上別墅睡,後半夜就又移到船上在河麵上漂著睡眠,尤其喜歡在船上搖擺中聽著船行進時發動機發出的嗡嗡的聲音入眠。我曾問過總統,他說這樣睡眠效果好,舒服。

和往常一樣,我和翻譯與當晚值班的警衛軍官們聊著熱鬧感興趣的話題,天南地北地閑扯。按工作程序要求在沒有向總統通報我將離任的消息之前,是不能向總統身邊的任何人泄露消息的,這是一項外事紀律,同時也是必須遵守的外交禮節。

約20點30分左右,總統的侍從到值班室叫我們,時間比平常提前了近一個小時。侍從和往常一樣把我們引上二樓,輕輕敲門,待裏麵應聲後就離開了。我和翻譯推門進去,總統和往日一樣已提前脫衣俯臥在床,背蓋薄被,柔和的床頭燈照著總統疲憊的麵容,我走上前去雙手握住總統伸出來的右手,無意中感覺這次手握得很緊,向總統問好:“晚上好,我的元帥。”一霎那,我的鼻子發酸,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我趕緊鬆開緊握總統的雙手,轉身退後閃至一旁,悄悄用手絹擦拭淚水。好在翻譯隨後上前向總統問好,總統未能察覺到我此刻有點兒失態,而我心中明了:今晚將是最後一次讓蒙博托總統享受我獨特的保健按摩手法了。這也標誌我極為平凡的一生中一段非同尋常的經曆將告一段落。好像有什麼靈犀相通一樣,平時隻要我一施手法,不超過5分鍾如果沒有接聽什麼重要電話或思考什麼重要事情,總統就會悄然入睡,時不時還打起了呼嚕。今晚盡管我的手法做得特別流暢舒適,總統卻總眯著雙眼,默不作聲。往日這種狀態下總統會和我與翻譯聊會兒感興趣的話題,今兒卻不知總統是怎麼了,令人迷惑不解。

最後一刻,按摩時間到了,我施完最後一個手法後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這時翻譯從椅子上起身俯首向總統低聲慢語說:“元帥閣下,李大夫在您身邊工作了已經兩年,現已到期,將要離任回國了。接替他工作繼續為您服務的按摩醫生已到金沙薩,今晚是李大夫最後一次為您做按摩了……”還沒等翻譯把話說完,總統一轉身爬了起來,坐在床上光著上身問我:“是真的嗎,李大夫?”我回答:“是真的,我的元帥閣下。”總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我倆說:“不可能吧?哪裏有兩年,時間真有那麼快嗎?”我低頭不語,見總統還光著身子,怕他受涼,我趕緊為他蓋上薄被。總統抓過被子的一角擁被而坐,我和翻譯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沉思片刻,總統拿起電話接通總統夫人,幾句“林加拉語”召來了夫人。總統向夫人通告了我將要離開的消息,夫人聽後也遲疑了一下隨後說道:“李大夫,您真是太好了,我和總統非常喜歡您,感謝您對我們的關照,我們舍不得您離開,能再多呆一段時間嗎?”翻譯答道:“感謝總統和夫人兩年來對李大夫的關照,接替的大夫已到金沙薩,望總統和夫人諒解。”

見挽留無望,總統對夫人說:“遞給我衣服,我要穿衣下床,送送李大夫。”我和翻譯感到十分意外,真沒想到總統和夫人這麼細心和客氣,要知道以一國總統之尊,屈尊俯就送送我,是莫大的崇高禮節。片刻,穿戴整齊的總統向臥室門口對我做了一個手勢:“請吧,李大夫。”看這架勢,總統是想如同每次送貴賓一樣把我送出別墅大門口。見狀,翻譯忙上前對總統說:“非常感謝元帥閣下,您太客氣了,不必送了,大夫明晚還會再來一次,與新來的大夫交接工作。”總統停下腳步,雙目注視著我倆說:“噢,那明天還能再見到李大夫?要是這樣的話,那你們走吧,我們明天見!”說完和夫人並肩站立在臥室門口,目送我倆離去,我幾步一回頭,隻見總統和夫人頻頻向我們搖手致意……第二天,我和即將上任的蒙博托總統保健醫生演示了一天總統已經習慣的按摩手法,兩人取長補短,切磋技藝,為的是順利完成交接,使總統盡快適應新的按摩手法。

1991年8月31日晚上19點鍾比原定時間提前了一個小時,我和翻譯及新來的大夫一行三人來到了恩賽來總統莊園。

和昨晚一樣,一小時的按摩時間,總統始終默默無語,也不入眠。待按摩做完後,總統立刻將手伸過來,我上前緊握總統的手,不忍分別。總統還想如同昨晚那樣起身相送,我與翻譯示意總統不用再起身了,隨即我用法語說道:“謝謝總統和夫人對我的關照,再見吧我的元帥,祝您身體健康,珍重!”眼淚又一次在眼眶內打轉,我明白這一離開再想見到總統幾乎是不可能的了。總統雙目直視著我,那種依依不舍留戀的眼神令我至今難忘。就這樣,我眼含熱淚,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按照紮伊爾麵見他們總統時的最高禮節不是轉身走出總統房間,而是始終麵朝總統慢慢地一步步退出總統視野。不是一步一回頭,而是一步一點頭地離開了蒙博托元帥閣下。

新上任的總統保健醫生是河北省中醫院按摩科主治大夫張國忠。

從恩賽來總統莊園返回金沙薩中國醫療隊駐地的路上,我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漆黑的非洲原野,思緒萬千,兩年來的一幕幕如同電影般閃現在腦海裏,有驚心動魄,有平淡無奇,亦有懊惱寂寞,有快樂喜悅,總之,最終我出色地完成了祖國賦予我的這項平凡而光榮的神聖使命。

無愧於兩次榮獲紮伊爾共和國國家騎士勳章。

熱情友好的紮伊爾人民和蒙博托總統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再見紮伊爾!再見非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