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洋軍閥的統治史上,從袁世凱、段祺瑞、曹錕、吳佩孚到張作霖,數張作霖的統治,最橫暴。1925年,奉魯聯軍南下江南,一路上張宗昌的白俄兵燒殺淫掠,無惡不作,最喜歡的事,是抓住小腳女人,逼著她們光著腳亂跳。張宗昌占領上海之後,幾乎把個上海變成了國際販毒中心,肆無忌憚地公開販毒。來自豫西的土匪孫殿英,感覺跟誰幹都沒有跟張宗昌順心。江南連一向送往迎來的紳士們,都受不了這些蠻軍,怨聲載道,所以,當勢單力薄的孫傳芳一發難,群起響應,勢如破竹地將奉魯聯軍打回了北方。

一般來講,雖然說軍閥大多不懂民主政治,但幾茬統治軍閥,在基本人權、言論自由以及尊重教育的自主方麵,大體上都能做到不越界,盡管報上罵的有,批評的更是不少,但很少有軍人出頭對記者和報館加以幹涉,更談不上查封報館,抓人殺人,至於大學,一般都不管,一任教授治校,愛教什麼教什麼。但是,奉係當家之後,一切都變了。北京各個大學,包括北京大學,都派了奉係欽定的校長,必須尊孔讀經,而且命令師生都得聽話,如果不聽話,用張作霖的話說,劉邦約法三章,我就一章,不聽話就槍斃。名記者邵飄萍、林白水,都死在奉軍的槍下,北京著名的報紙,《京報》和《社會日報》都被查封。邵飄萍被捉後,連個回轉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槍斃了,林白水被張宗昌抓到憲兵司令部之後,情況稍好,營救的人還來得及前去說情,但等到張宗昌答應放人的時候,林白水卻已經命赴黃泉了,什麼法庭,什麼審判,全都省了,連做樣子的形式都沒有。

張氏父子頭上的光環(2)

張作霖在被日本人炸死之前,所做的最轟動的一件事,是從蘇聯大使館裏搜出了李大釗等幾十個共產黨人,然後把他們送上了絞架,這具絞架,現在還保存在中國革命博物館裏,但李大釗的大名,已經遠不及張作霖響了。當然,北洋時代奉軍的壞名聲,大多應該記在張作霖名下,但張學良也不是一點關係也沒有,比如殺邵飄萍,就是張學良的事。殺了之後,張學良還出麵發表聲明,說是討赤(主要指反共)的需要。

張學良是個民國史上的傳奇人物,人稱他總做令人大跌眼鏡的事情,每每出人意料。1928年,一改從前奉係凡是失敗出關,就宣布“獨立”,跟中央政府對著幹的慣例,出人意料地宣布“易幟”,歸順國民黨政府。1930年,當蔣(介石)、馮(玉祥)、閻(錫山)中原大戰打得難解難分的時候,他突然冒出來,宣布調停,實際上是從背後插了馮、閻一刀,全不顧狐悲兔死同病相憐的情誼,結果導致馮、閻一敗塗地。1931年,日本關東軍發動“九一八”事變,在人們都認為家仇在身的他能抵抗的時候,他卻一槍不發,拱手讓出了東北。1936年,在蔣介石對他已經十分信任的情況下(因為張學良前麵幫他的兩件事),出人意料地發動兵諫,扣押了來到西北剿共前線督戰的蔣介石,製造了震驚中外的“西安事變”。

張學良是民國四公子之一,傳說中的四公子有好幾個版本,但每個版本都有他。他沒讀過多少書,卻不滿20歲就當上了少將旅長,未及26歲,已經是奉軍的上將方麵軍司令。他好網球,好走馬,好劍術,還好駕駛飛機冒險,尤其愛美女。跟當時的名媛嬌娃,歌星影星,都有交往。晚年曾對人說道,他平生無憾事,唯一好女人。實際上,我們的張大公子,由於長期的憂裕生活,過早地擁有權勢,養成了率性而為的脾氣,不拘禮法,放浪形骸,性之所至,可以無法無天。民國的四大公子,多少都有點這樣的毛病,大少爺,超級大少爺。率性而為,膽子大,天都可以捅個窟窿,當然可能做點好事,但也很容易把事弄砸了,一砸就砸大個大的。此人在曆史上應該說做過一些好事,比如易幟,比如辦東北大學,但無論如何都屬於大節有虧之人。身為東北地方的守土長官,居然在日本人發動侵略的時候,下令不抵抗,無論如何掩飾,都說不過去。當時,東北軍雖說在關內有十餘萬人,但根據地東北依然有二十餘萬,發動事變的關東軍,事先並沒有得到日本政府的同意,因此隻有一萬多兵力。事變後統計,東北一共損失飛機三百餘架,戰車26輛,各種火炮三百多門,其中重炮200多門,輕重機槍5864架,步槍15萬支,手槍6萬支,有這樣強大的武力,無論如何,都堪一戰,居然拱手把大片國土讓人,實在是不可思議。縱使不論家仇國恨,生靈塗炭,經此事變,作為軍閥的他,老家沒了,家底沒了,就算沒有父親被人炸死之仇,為了自己的根據地,為了自己的財產,也該一戰,可是他卻沒有(有材料說,“九一八”事變,張學良家產損失金條八萬餘條,超過了當時東三省的官銀行的全部損失,一方麵可見損失之慘重,一方麵則表明,張氏父子在東北搜刮之烈)。這樣的軍人,我們說他什麼好呢?“九一八”的過失,過去我們的史書一直是算在蔣介石身上的(現在很多書依舊這樣說),說是蔣介石下令讓他不抵抗,甚至還煞有介事地說什麼不抵抗的電報一直藏在張學良的夫人於鳳至身上。其實,張學良本人一直都承認,不抵抗是他自己的決策,現在的檔案也證實了這一點。而且,早就有學者指出,即便是蔣介石讓他不抵抗,以當時他實質上屬於獨立軍閥的身份,在涉及國家和自身利益的時候,也完全可以“抗命”不遵。所以,“九一八”的不抵抗,隻能是他的責任,賴不到別人頭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