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蛇蠍心腸的臭丫頭！你怎麼不去死？！”媽媽厲聲罵我，“你害我女兒被M國人販子拐賣，差點丟了性命！你怎麼這麼惡毒啊！”
爸爸緊擰眉頭，目光陰沉地看著我。
“啪！”哥哥甩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我最後悔的事，就是當年在孤兒院裏極力要求爸媽把你領回家！”
可是當我死了以後，媽媽卻痛苦地用頭撞牆：“我的女兒啊，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媽媽！”
爸爸臉色灰敗，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歲。
哥哥把我的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裏：“七七，哥哥帶你回家，哥哥會永遠保護你！”
1
七歲那年，爸媽去孤兒院把我領養回家。
當初他們想領養的其實不是我，而是一一。
可是那天一一突然病了，小手拉著我，可憐巴巴地央求：“你代替我去，好不好？我頭暈下不了床，他們肯定不會喜歡一個生病的小孩。”
嬌軟的聲音讓我一下子猶豫不決，不禁想起了兩天後要來領養我的那個金發碧眼的阿姨。
那個阿姨操著半生不熟的中國話，語氣很溫柔，湛藍的眸子裏閃著熱切的光。
她開著一輛紅色的小轎車，那麼亮麗的紅，耀花了每一個孤兒的眼睛。
她每次來都給我買很多好吃的糖果，還有漂亮的公主裙。她說，我看上去像個美麗的公主。
可是我卻本能地想要逃避她，也許是因為她是外國人，我說不清楚。
她答應後天來接我，讓我成為她的女兒，跟隨她去M國生活。
所有的小朋友都羨慕我，院長阿姨也說我有福氣，我沒有理由拒絕。
“如果我能代替一一”，這個念頭冷不丁冒出來，頓時有些雀躍。
一一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裏霧蒙蒙的：“七七，從小我們倆最要好，你就像我的親姐姐，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我望著她懇求的眼神，咬著嘴唇壓抑心髒的狂跳，謹慎地點了點頭。
一一笑得雙頰現出兩個小酒窩。
爸媽第一次見我，神情微微怔了一下，互相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媽媽對我端詳來端詳去，不解地問：“怎麼不是上次那個女孩？”
哥哥站在媽媽身邊，兩眼彎彎地看我。
他那時隻有十歲，穿著整潔的吊帶褲，白皙的皮膚，五官清秀俊逸，有一雙朝露般清澈的眼睛。
我莫名覺得他們很親切，不忍欺騙他們，就把代替一一的實情說了出來。
如果他們最終還是選擇一一，就不會介意她生病，還會更加憐惜她。
當我們一起到一一房間的時候，一一卻尖聲大哭起來：“我不要跟你們走！我不願意！”
一一怨恨地看了我一眼，以為是我出賣了她。
爸媽尷尬又難堪地愣住了，眼裏都是受傷的神情。
他們無奈搖頭，失望地和院長告別，打算放棄這次的收養計劃。
哥哥卻一把拉住我的手，對爸媽說：“我要這個妹妹！我喜歡這個妹妹！”
爸媽驚愕地回頭看了看哥哥，又向我投來為難的目光，我像是在臘月天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那時候的我柔弱得像一根豆芽菜，看上去不如一一那圓嘟嘟的小臉討喜。
“爸、媽，我就要這個妹妹！帶她回家好不好？”哥哥執拗地不肯鬆開我的手。
媽媽走到我麵前，問：“你願意跟我們走嗎？”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媽媽激動地抱住我：“女兒，我的女兒，媽媽終於有女兒了！”
2
我跟著爸媽和哥哥回了家。
那時候家裏還不算富裕，住在一套不到一百平的房子裏。
我有了屬於自己的一個房間，雖然小，媽媽卻精心布置了一番，用了我最喜歡的淺藍色壁紙，湖藍色的窗簾。
單人小床上放著哥哥送我的熊娃娃，是他從抓娃娃機裏抓來的，還跟我炫耀了好一陣子。
我終於有了自己的家和親人，那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
這期間，我回過一次孤兒院，沒有見到一一，院長阿姨說，她去了M國。
爸爸想讓我用諶姣這個名字，媽媽不同意。
諶姣是他們親生女兒的名字，媽媽心裏其實一直都存著找回親生女兒的盼望，如果用了那個名字，似乎女兒就真的回不來了。
哥哥吭哧吭哧翻了兩天字典，給我取名諶婧。
後來我才知道，爸媽的親生女兒和我一樣大，剛出生就被人偷走了。
媽媽思女成疾，患上了抑鬱症，經常做噩夢夢見女兒鮮血淋漓，醒來後痛哭到天亮。
爸爸決定收養一個女孩，以慰藉媽媽的思女之心。
果然，我來了以後，媽媽的情緒明顯好轉了。
爸爸的生意也像開了掛似的，蒸蒸日上，不久我們搬進了一處帶花園的小別墅。
八年後，我再次見到了一一，差點認不出她了。
3
她穿著一件灰不拉幾看不出顏色的連衣裙，頭發焦黃，亂草似的堆在腦袋上，隱在發絲後麵的眼珠黑幽幽的，向我投來冷森莫測的目光。
她甚至比以前的我更瘦弱，臉上帶著不健康的蒼白，露在外麵的胳膊，肘彎處的骨頭突兀聳起，仿佛下一秒就會戳破單薄的皮膚。
她直愣愣地站在門口，帶著敵意和戒備的表情。
媽媽從我身邊飛快地奔向一一，抱住她哭得幾乎暈厥過去：“我的寶貝女兒啊，終於找到你了！嗚嗚……我苦命的孩子，讓你受苦了，對不起，媽媽對不起你！”
我頓時驚呆了，一一是爸媽的親生女兒？
她不是被那個M國阿姨收養了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哥哥回來了，看著哭成一團的媽媽和一一，眼眶倏地泛紅。
我站在樓梯口麻木地看著他們，感覺自己是一個外人，一個完全無法融入到他們情感中的外人。
我站立的地方就像一座孤島，浩瀚的海洋隔開了我和他們，他們那邊是親情，是愛憐，是團聚的喜悅。
我這邊隻有孤寂和冷清。
不知道過了多久，媽媽紅腫的眼睛出現在我麵前。
“七七，和你商量個事。”媽媽的聲音透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你可不可以把房間讓給姣姣？你看，姣姣身體很虛弱，她在外麵受了很多苦，需要好的環境休養。”
我的房間是除了爸媽的臥房外，家裏最好的房間，布置得清雅精致，冬天陽光會鋪滿整間屋子。
我可以選擇嗎？可以說不嗎？
“好，”我乖巧地回答，“我帶一一過去。”
“七七，原來是你！”一一朝著我走過來，眼瞳裏刻意的驚喜隱匿著似有若無的鋒芒。
剛走了兩步，一一突然身子一歪，軟軟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