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人帳(1 / 1)

風流坊,在秦樓楚館林立的揚州,那樣普通的一間,並未有脫穎而出。而教孫龍心心念念的那位彩蝶姑娘,木紫允見過了,頂多是中人之姿,連說話都有點大舌頭。風流坊的鴇母第一眼看到木紫允,口水幾乎都要淌出來。

她把著木紫允的手,道:“我邱媽媽保證了,一定不會虧待你。”

木紫允輕輕地拂開她,睥睨道:“媽媽可要記好了,我隻是彈琴,賠酒賣笑的事情,我不做的。”邱媽媽連連點頭,仿佛是揀了一棵搖錢樹,樂得合不攏嘴。

是夜,木紫允穿著一襲鵝黃的衫子,琳琅環佩,款款地步入大廳的正中央。那裏搭建了精致的流水小榭,輕紗繞頂,顯得格外妖嬈。鴇母大聲地向四座介紹著自己新收來的姑娘襲貞,一幹沉迷美色的男子聞言便將目光投過來,頓時皆是一怔。

周遭的庸脂俗粉們霎時隱沒了光彩。

隨即,琴聲飄起。

女子柔荑翩躚,溫柔靈巧,那樂音仿佛也沾染了她的五官的清豔,深深地蕩進人的心底去。她對此不屑一顧。

眼神掃過——

突然,定格在角落裏最寬大的躺椅上。在那裏,她看見一名白衣的男子,輕佻地逗弄著女子嫣紅的嘴唇,而倚在他懷中的女子柔若無骨,像一隻庸懶的貓,嬌縱地在他的胸前磨蹭。而男子亦看到木紫允,卻仿佛當她透明,眉眼一挑便是傲慢地略過了。

琴音急轉直下。

燃起了陣陣的幽怨。

回了房,木紫允正要拔掉滿頭的珠釵,門卻強行地被人推開了。來的正是方才樓下的白衣男子。他麵帶醉意地走到木紫允麵前,沉聲問:“你為何會在這裏?”

“樓主——”木紫允輕輕地低了頭,恭敬中卻仍有埋怨,“這些天,屬下們都說,不知道您去了哪裏,您,您一直都在風流坊?”

那白衣男子,竟是紅袖樓樓主沈蒼顥。

他永遠帶著倨傲且冷漠的眼神,似笑非笑,他道:“現在是我問你。”

“是。”木紫允的頭低得更深一層,道:“屬下是來查證一些事情的。”沈蒼顥輕佻地笑起來:“這身妝扮不適合你。”

“屬下最近未有任務在身。”木紫允連忙解釋。意思是,她此刻乃屬自由之身,可以做她私人想做的事情。沈蒼顥又笑了,道:“我也並未責怪你。我知你素來做事有分寸。那紅袖樓裏,我若是不放心你,便沒有人可教我放心了。”說罷,步態趔趄地轉身走去。木紫允追過去,道:“樓主這是要回紅袖樓了麼?”沈蒼顥搖頭,懶洋洋地指了指門外,道:“我就在隔壁。”

“樓主……”木紫允欲言又止。但始終還是忍不住出口,道:“冰越縱然知道,也不會樂意看到你現在自暴自棄的頹廢模樣。”

沈蒼顥的眼神頓時變得犀利,還有許多交錯複雜的成分。他的確是想念她,靳冰越,那個已經消失在他的生命裏的女子,他知道,他這生都沒有機會再看見她了。他多麼希望醇酒可以麻痹他的心痛,希望軟玉溫香可以使他糜爛沉淪,但他也知道,他越是急切,就越是無處可逃。木紫允戳破了他可笑的伎倆,他感到憤怒,甚至羞恥,他狠狠地一甩袖,道:“你不是她,你不可以這樣放肆跟我說話。”

頓時沉默。

尷尬的氣氛,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火藥味。

片刻,沈蒼顥仍是趔趄著走了,走到隔壁的房間,重重地甩上門。隨即那堵薄牆傳來放肆的笑聲與嬌喘,木紫允暴躁地捂住了耳朵,可是淫聲浪語卻依然鑽進她身體的各個角落,她覺得有東西快要從她的眼睛裏迸出來,她倏地衝到窗邊,一個縱身,躍上對麵的屋頂,漫漫的黑夜,頓時吞沒了她渺小的身軀,僅有的一點月光,照不見,她最深最隱秘的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