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紫允躺在微涼的床榻上。薄衾小枕,夜難閉目。聽著簾外雨潺潺,腦海中,一股疼痛的相思將她侵襲。
已經是沈蒼顥離開之後的第九天了。
這些天,仿若受刑,除了疼,便隻剩茫茫的眼淚和歎息。他說,抬頭看天,漫天的星子,總有一顆是他。可她隻看見滿眼的繁亂,分辨不清,辨不清他究竟在東南西北的哪一個方向。她怨他殘忍,怨天意弄人,卻無能為力。
朦朧間,好像窗外有窸窣的聲音飄進來。
木紫允翻了個身,她看到一團純白的光暈,像月亮似的,落在床前。那聲音便是這光暈發出的。它竟然在對她講話。
它問她,若是給你一個時光倒流的機會,你是否願意,讓這一切重來?
木紫允一怔,顫聲問,可以嗎?如果可以回到生鬼淵暗算紅袖樓之前,讓自己不被俘虜,也就不給那假的木紫允刺殺沈蒼顥的機會,他隻要不死,便不會被召回天界,依然能留在人間。然後,她要不顧一切地告訴他,我愛你。
或許他已經知道,可是,卻不是她親口告訴他。
而她呢,她亦不曾親耳聽見他對她說綿綿的情話,說心中真實的想法。重來一次,就可以彌補所有的遺憾嗎?
木紫允坐在床邊,看著那白色閃爍的光暈,突然覺得眼前一黑,就像跌進萬丈的深潭,她捂著胸口,雲裏霧裏,待神誌重新清醒過來,她發現自己穿了一件緋紅的紗裙,站在熙來攘往的街道上,青天白日,她的麵前站了一個抱劍的中年男人,看打扮,並非中土人士。
木紫允抑不住心中的驚駭,將那男人看了又看,他不是那有東瀛第一武士之稱的遠藤青木是誰?木紫允分明記得,那已經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紅袖樓的老樓主退位讓賢,對眾弟子交代,將有新的樓主接管紅袖樓,那新樓主便是沈蒼顥,而沈蒼顥尚未出現的時候,遠藤青木卻前來挑釁,說是他聽聞玉羅七小主個個身懷絕技,他想要與她們比武分高低。
當時樓中隻有木紫允和桑千綠在,其餘的五名小主都有任務外出,她們不願爭強鬥狠,不肯接遠藤青木的拜帖,因而遠藤青木按捺不住,索性直接找上門來了。
可是為什麼回到這裏來了?
木紫允驚出滿頭冷汗。她對那光影說的,她隻是想時間倒回十數天啊。她來不及細想,對麵的遠藤青木已經在拔劍了。
遠藤青木道:“我看你懷中古琴,想必正是桫欏琴,你是弦歌小主木紫允吧,正好,聽聞你入紅袖樓時間最長,江湖經驗也最是老道,我第一個挑戰你,正合適。”桑千綠在一旁提了疊滄劍,作勢道:“想跟木姐姐交手,倒不如先問過我手裏的劍。”
“詠絮小主桑千綠。”遠藤青木輕噓了一聲,搖頭道,“你的疊滄劍,我遲早要會一會的。”剛說罷,縱身躍起,直奔木紫允而來。街上的路人紛紛感受到那陣煞氣,嚇得抱頭亂竄,木紫允卻隻是站著,好像仍然有點神遊太虛。
遠藤青木的劍眼看就要刺進身前,桑千綠喊了一聲木姐姐,向前一步,擋在木紫允麵前,疊滄劍似盾牌橫開,與遠藤青木的長劍霎時撞出滋滋的火花。木紫允如夢初醒,退後一步,將桫欏琴橫在身前,右手撥弦,美妙的琴音頓時彌漫在天地間。
那琴聲卻惹人驚駭。
悲壯,迷茫,又不失剛強與殺意。
但遠藤青木畢竟是東瀛第一武士,他的武功,絕不在木紫允和桑千綠之下。木紫允始終覺得自己腦袋裏塞滿了亂麻,即便是生死對決,也有點力不從心,突然感到胸口一痛,整個人向後飛起。遠藤青木的嘴角露出得勝的微笑,他趁著桑千綠與他的寶劍對決時,冷不防丟開一隻手,隔空了木紫允一掌,那掌力不重,傷不及內髒筋骨,隻是單純地將木紫允推開,木紫允覺得自己輕飄飄的,輕得好像一片鴻毛,她忍不住想,什麼光影,什麼時空逆轉,都是夢吧?
她感到後背一陣暖熱。是身體在飛起之後下墜的時候,有一雙溫柔的臂彎抱住了她。她微微一回頭,便看見一張俊朗的容顏,近在咫尺。
她的呼吸仿若停頓。
僵了。癡癡地看著。
那救她的人抱著她在空中旋轉降落,他們就像兩片交纏的雪花。她聽他淡淡地問了一句:“姑娘,你沒事吧?”
她聲音發顫:“我,沒事。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