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3)

風塵仆仆的十七跟湛雲終於來到風光明媚的江南。

「哇!這杭州城好熱鬧呀!」十七牽著白牝馬跟在湛雲身後拾階定上石砌拱橋,寬敞橋麵來來往往的行人如織,兩旁河岸青柳依依。

「十七,我娘知道我要下江南,臨行前再三囑咐我一定要進杭州城探望姨娘,如果你下嫌棄,我們今晚就去打擾一宿。」湛雲側首瞅她,愉悅說著。

「冒昧前去會不會太叨擾她老人家?」

「她老人家若知道我人到杭州卻過門不入,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他咧著嘴笑得開懷,露出一口白牙。

「我發覺離京城愈遠,你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滿麵春風,不像在宮裏不管何時何地遇見你,你都板著一張臭臉,好像每個人都跟你有仇似。」香汗淋漓的十七沾染了他的好心情,半開玩笑數落他。

「在外人眼裏認為我有幸隨侍萬歲爺身側,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卻不知榮耀的背後,我所付出的心力交瘁。我不但要眼觀四麵、耳聽八方,還要隨時提高警覺應付各種突發狀況,以確保聖駕安全無虞,這重大的責任像泰山壓頂,壓得我險些喘不過氣,心情無法放輕鬆,想笑也笑不出來。」

「真是辛苦你了。」不曾深入想過這一層的她感激一瞥。

「食君之祿,生當效忠,死當盡節,談不上辛苦。」

「湛雲……」她放慢腳步憂心忡仲,欲言又止。

「你有心事?」他心疼地凝視她那一張被赤焰曬得紅咚咚的俏臉蛋。

「我……我滿心掛念皇叔密函一事,根本無心遊山玩水。」

「我相信成化王派來的人很快就會找上我們,十七,你不但下能愁眉不展,還要裝出玩得樂不思蜀的模樣,掩人耳目。別忘了!有兩條鷹犬一路尾隨跟蹤我們,我相信這兩條忠狗一定將我們每天的行程,包括跟誰碰麵或者點吃啥食物都钜細靡遺回報給劉瑾。」他拿眼角餘光覷一眼,果不其然,那兩名鷹犬距離他們約莫五百尺之遠。

「噢!多虧你提醒,否則,豈下讓人看出端倪。」她一掃憂色,漾出甜蜜蜜笑靨,害湛雲一個閃神,差點跌進她唇角那兩朵醉人梨渦溺斃。「瞧你看得兩眼發直,莫非我臉上開了一朵花?!」她努著紅唇抱怨,芳心卻遊過一絲竊喜。

「我……我……—一他怪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一個勁兒嗬嗬傻笑,帶著她繞過一彎一彎的水岸。

「你……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見他反常地吞吞吐吐,自作多情的她下禁引發遐思。

呃,他……他該下會選在他倆人困馬乏、渾身臭汗味、大庭廣眾之下跟她表達心意吧?她羞答答扇下兩排蜷長睫翼,撲通撲通狂跳的一顆心差點蹦出喉嚨。

「我……我想告訴你……」他低頭凝視不勝嬌羞的她閃爍滿瞳子殷殷期盼的異彩,話鋒一轉,卻是說道:「啊!我姨娘的家到了。」

他指著水岸凹處一扇銜著獸環的朱漆門扉。

這趟江南行任務潛藏危機,他下該讓兒女私情千擾他一向自詔的沉穩判斷力,趕緊將溜到嘴邊的心底話硬生生吞回肚子裏。

「你!你——哼!」風馬牛下相及的答覆令芳心蘸飽濃情密意的她當場為之氣結,卻又拿他莫可奈何。

「叩叩叩」他轉身抓著獸環輕輕叩門,兩隻眼睛心虛地盯著沾滿塵土的靴子,不敢迎視十七悵然若失的素顏。

「來啦!」從門扉後麵傳來嬌滴滴的嗓音伴隨著細碎的腳步聲。

「咿呀」一聲,緊閉的朱漆大門應聲敞開來。

「啊……是你呀!雲哥哥!」一名穿著一襲粉色碎花衣裙的嬌俏女子,一見到湛雲立刻熱絡地撲上去,攀住他的鐵臂又叫又跳,完全忽略他身邊還站著一身名門貴公子裝束的十七。

「曉蓮妹妹,久違了!怎麼是你親自應門?祿伯跟祿嬸呢?」湛雲沒想到曉蓮表現得如此熱情,他略顯遲疑地覷一眼蛾眉深鎖的十七,敷衍地拍拍曉蓮的手背。

「祿伯跟祿嬸一個時辰前駕著馬車去賣蠶繭,我正好在前院摘桑葉,聽到叩門聲就跑過來開門……咦?雲哥哥,他是……」

謝天謝地!曉蓮妹妹那雙霧蒙蒙的漂亮水眸,總算注意到十七的存在。

「我為兩位引見一下,這位是十七公子,她是我的表妹,同時也是我的師妹,沈曉蓮。」

「表妹兼師妹?」十七油然生護,迭聲在心底不斷呐喊:完了!慘了!表哥表妹的關係已經夠親密,夠教她吃味槌心肝啦!怎還該死的又摻了個師妹的頭銜?這麼一來,豈不顯得兩人的關係非比尋常,親密得不得了!

「我娘是雲哥哥的姨娘,我爹是雲哥哥的師父,我當然就是雲哥哥的表妹兼師妹嘍!」曉蓮一麵神氣活現地解釋,一麵撒嬌地巴著湛雲的手臂下放。

話說湛家跟沈家早年比鄰而居,湛雲的爹從事藥材買賣,長年在京城、杭州兩地來回奔波,直到「湛家藥材鋪」在京城闖出名號落了戶,這才舉家遷離杭州。那一年湛雲十三歲。

至於曉蓮的爹是鑣局的押鑣師:心中最大的遺憾乃膝下無子,隻好將一身武藝統統傳授小湛雲,說他是湛雲武學的啟蒙老師一點也不為過。那時候,站在一旁觀看的小曉蓮覺得有趣,吵著要一起學武功。可惜她連基本功紮馬步,都紮下穩,比畫出來的拳腳功夫也隻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繡腿,卻老愛以湛雲的師妹自居。

「原來如此。」十七悶悶地撇開臉,免得芳心碎滿地。

「姨娘好麼?」他將兩匹馬分別係在兩棵桑樹幹,樹影篩漏的碎光照耀在他英俊的臉龐,令他看起雄姿英發。

「唉!自從爹三年前往生以後,娘的身子骨明顯一年不如一年……欵!瞧我樂得都忘了邀請你們進屋。雲哥哥!娘正在後院喂蠶,她老人家見到你不知要有多高興哪!」曉蓮拾起裝滿青嫩桑葉的竹籃掛在肘彎蹦蹦跳眺走在前頭,不時俏皮轉身揮舞紗袖跟湛雲說話,快樂得像隻雲雀。

「打從我進宮當差,每天忙得昏天暗地,一直無法抽身前來采視姨娘,深感遺憾!不過,我心裏頭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們母女倆。」

「真的?你心裏頭還惦著我們母女倆,這就夠了,雲哥哥!」曉蓮聽了喜得兩眼像夏夜螢火蟲不住地發光發亮。

十七頗不是滋味地強迫自己聽曉蓮嗲聲嗲氣左一聲雲哥哥、右一聲雲哥哥,她再也忍不住皺著鼻子朝曉蓮的背影扮個作嗯的鬼瞼,沒想到卻被一直拿眼角餘光注意她的湛雲瞧進眼底。

「哈……」他忍俊不住爆笑開來,立刻換來十七幾枚白眼。

「什麼事這麼好笑?」曉蓮不明白地追問。

「沒什麼,我……我隻是忽然想起有一回我帶你爬樹掏鳥窩,卻不小心搗了個蜂窩,結果成群的蜜蜂把我們兩個人的瞼螫得腫成豬頭。」湛雲遞給十七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隨便扯了段童年往事蒙混過去。

「是呀!我還記得我的眼睛腫得像核桃睜都睜不開,兩片嘴唇腫得像掛了兩條肥嘟嘟的臘腸,還有我引以為傲的漂亮鼻子腫得像發酵的一坨麵粉,說多醜就有多醜!害我足足半個月不敢踏出家門一步。」回想起那段兩小無猜的陳年窘事,開朗的曉蓮不禁笑彎了腰。

「曉蓮,你跟誰有說有笑啊?I沈母的聲音從蠶房裏傳了出來。

「娘!京城來了兩位貴客哪!I曉蓮微撩裙擺「蹬蹬蹬」跑進蠶房。

「打京城來的貴客?」沈母停下鋪桑喂蠶的手,偏著滿頭銀絲沉吟著。

「姨娘!」湛雲上前恭身請安。

「雲兒!真的是你?!多年不見,讓姨娘好生看看你。」沈母既驚又喜放下手上的竹籃,雨眼泛著淚光,一雙手緊緊握住湛雲的手下放,還示意湛雲轉過身讓她仔細端詳。「啊!我的雲兒長得多俊哪!這豐神俊朗的儀表一定擄獲下少姑娘芳心,你也二十好幾嘍!你娘為你討房媳婦兒了麼?」沈母笑眯眯褒讚。

「侄兒兩袖清風,沒有哪位姑娘肯嫁給我這個窮酸跟我一塊兒吃苦。」他笑答,兜轉著兩隻俊溜溜的眼睛逡巡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