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 3)

激情過後,她枕在他的臂彎裏,很疲倦、也很舒服地睡著了。

原有的甜蜜夜晚,卻因糾纏她多年的夢魘而變色。

“你生不出兒子,不要再生了嘛!把身體都搞壞了,好了!你不要哭哭啼啼的,哪個大老板不養細姨?誰教人家會生兒子,你不會生!”

這是她那位威嚴的總裁爸爸,正在大聲斥責她的親媽媽,幼小的她則是抱著洋娃娃,嚇得躲在床底下,簌簌發抖。

“死囝仔!死查某囝仔!你為什麼不是男的?”媽媽將她拖了出來,拚命甩她巴掌,拿衣架打她的小屁股,狠狠地抽、重重地打,臉孔扭曲地大罵:“你三個姊姊都十幾歲了,我冒著高齡產婦的危險,就是指望你幫我出口氣,偏偏你少了一塊肉,害我在那個女人麵前抬不起頭來!我留你幹什麼?打死了幹淨,打死你!打死你!”

好痛!她全身都好痛!她不知道什麼是死,但她知道,她好痛,她不會反抗,隻會抱緊洋娃娃號哭,可是哭得愈大聲,媽媽打得更用力,眼前白茫茫的,她被打到地上,爬不起來,哭不出聲,痛得全身都要裂開了……

“啊——”她驚叫醒來,四周一片黑暗,不知身在何處。

窗簾縫隙透出亮光,她跑下床,“唰”地拉開窗簾,極目望向外麵墨青的夜色。

夢境如影繪繪,她無法克製震撼的情緒,隻能抓緊窗簾,不斷地哭泣顫抖。

“佩瑜!佩瑜!你怎麼了?作惡夢了?”康仲恩被她驚醒,衝上前抱緊她。

“我媽媽打我……好痛……”

“是這個媽媽?”

“親媽媽……生我的媽媽,她不喜歡我……我是多餘的……”她泣不成聲,淚水滾滾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

淚水的熱度灼痛了康仲恩的心。他聽她說過親媽媽的事,那是一個幽怨、忿怒、忍受丈夫背叛、後來因乳癌而鬱鬱以終的婦人。

他也看到了一個充滿恐懼的小小心靈,他心疼地扳開她攥緊窗簾的手指,一根根鬆開,拉下她僵直的手臂,再度擁緊她,將她按入他的胸膛裏。

“你親媽媽死了,她不會再打你了,你不要怕。”

“可是……可是我會夢見她,沒有人救我……”她仍是無法遏抑地發抖。

“佩瑜,我在你身邊,我會保護你,不會再有人打你、罵你。”

“不會嗎?可是……他們不罵我,也不喜歡我……爸爸隻想賺錢,這個媽媽隻喜歡買珠寶,哥哥嫂嫂姊姊和姊夫見麵就要鬥嘴,他們都想要爸爸的公司,我是多出來的……從小就沒人注意我,我隻能躲在房間裏……”她淚流不止,低低訴說她多年的孤寂和無助。

“佩瑜,你還有我啊。”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他。

沈佩瑜淚眼模糊,看不到他的憂心,隻是更脆弱地哭道:“我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沒有人會喜歡我……”

“佩瑜,你忘了我愛你嗎?”他心急地說。

“我不值得你愛,除了我爸爸有錢,我還有什麼好?”她還是猛搖頭。

“我不會因為你爸爸有錢而愛你。”康仲恩捧起她的臉蛋,讓彼此的眼眸深深相對,一字一句地說出肺腑之言:“佩瑜,也許你不懂很多事情,但是你懂得‘愛’,這就足夠了。你會關心失去父母的小朋友,也會仔細照顧小植物發芽,很多很多的小事情,讓我看到了你最單純的愛,就是因為你的愛,我才懂得去愛——愛一個值得我愛的女孩子。”

“仲恩……”她淚水緩緩滑過臉頰,掉進他的掌心裏。

“佩瑜,我愛你,永永遠遠愛你。”他拭去她眼角的淚珠,眸子裏盡是濃濃的疼惜,聲音柔和得融進了她的心底。

“永永遠遠?”她望著他深邃的眼眸,隻能癡呆地複述他的話。

他直接吻走她的淚珠,一點一點地熨幹她的淚痕,那溫熱的親吻慢慢滑移而下,輕柔地啟開她的唇瓣,觸尋她柔軟的舌尖,如春風拂過新芽,帶來溫柔的雨露,滋潤了她這株孤單的小幼苗。

愛情的大樹也在生長,綠蔭擴展開來,為一對年輕戀人遮擋酷熱和寒風。

她環住他堅強的臂膀,忘記孤寂,心魂深深陷入了他的親吻裏。

“仲恩,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長吻乍歇,她還是怯聲問道。

“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隻要你和我在一起,我絕對不會再讓你作惡夢。”

他笑意溫柔,帶著不容忽視的沉穩,彼此的雙手緊緊互握。

在那一刹那,她明白,她再也離不開康仲恩,永永遠遠都離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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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如膠似漆的形容詞都不足以說明他們相愛的程度,沈佩瑜全心依賴康仲恩,他亦將她捧在手掌心裏嗬護。她下課了,他會來接她;肚子餓了,他會張羅吃飯;到了她不得不回家的時刻,他會送她到她家豪廈的路口,坐在機車上,遠遠地目送她走進警衛森嚴的大門。

直到沈佩瑜大二上學期的聖誕節假期,康仲恩才帶她回台中見父母。

康家有爸爸、媽媽、哥哥、嫂嫂,她一一準備了禮物。

“哇!這是……”嫂嫂王燕玲穿著孕婦裝,肚子還不是很明顯,她驚喜地拿出一套法國品牌的化妝組合,光看精美的包裝就知道價值不菲。

哥哥康伯恩帶著微笑,翻看他的皮件組,全是真皮的皮帶和皮夾。

康媽媽細看手上的精致木盒,裏麵是一串高雅的珍珠項練和一對珍珠耳環。

康爸爸拿起放在緞麵小盒裏的瑞士手表,對了一下牆上的時鍾,和藹地笑說:“佩瑜,謝謝你送給我們的禮物。”

“哪裏。”沈佩瑜不好意思低下頭。

康爸爸又問:“我聽仲恩說,你家也是開公司的?朝陽集團規模很大呢。”

沈佩瑜低聲說:“我不太了解我爸爸公司的情況,好像滿複雜的。”

康媽媽好意幫她解說:“佩瑜還是學生,也許你以後畢業進公司就懂了。”

沈佩瑜看康仲恩一眼,羞澀地搖搖頭:“我不會進我爸爸的公司。”

王燕玲趕忙追問:“朝陽集團?好像有聽說過?”

康伯恩從茶幾下拿出報紙,翻到證券行情表,給老婆看朝陽集團的股價。

“我的天!”王燕玲驚呼說:“仲恩,我看你比你哥哥厲害多了,將來可以少奮鬥二十年,總比待在這間小塑膠工廠有前途。”

康家父母不動聲色,康伯恩則是抓起老婆的手,笑眯眯地說:“孕婦要多多運動,我帶你去散步。”

待這對年輕夫妻離開後,康爸爸和康媽媽又和沈佩瑜話了一會兒家常。

康仲恩始終沉默不語,康爸爸看了兒子一眼。“你們聊聊,我過去工廠看看加班的情況,半個鍾頭回來正好吃飯吧?”

“差不多。”康媽媽也微笑起身。“我去廚房準備晚餐。佩瑜,你坐,我來忙就可以了。仲恩,幫佩瑜倒汽水喝。”

等到確定兩位長輩離開客廳,沈佩瑜終於鬆了一口氣。

“仲恩,我好緊張耶,你怎麼不幫我講幾句話?”

“你送的禮物太貴重了,你隻是一個大學生。”康仲恩聲音沒有多大起伏。

“我……我想是第一次見麵,我跟我大姊借了百貨公司貴賓卡。”

“佩瑜,你知道我很介意別人那套‘少奮鬥二十年’的說法。”

“我知道。”

沈佩瑜不安地捏住牛仔布背包,有一回社團朋友意有所指,笑談少奮鬥二十年的事情,康仲恩立刻變得沉默,那是她首度察覺他很少顯露出來的傲氣,也是初次感受到某種存在兩人之間的距離。

她換掉媽媽和姊姊給她的名牌衣服、鞋子、背包,請高中好友兼大學同學孟詩雯帶她去平價服飾店,學會了買便宜又好穿的純棉T恤和牛仔褲。

她很努力地為康仲恩做改變,但是無法改變的是她的出身。

“仲恩,你……不高興?”她怯怯地低下頭,實在無法了解他的“個性”。

“我沒有。你喝杯汽水吧。”康仲恩為她的水杯添滿汽水。

“我也有禮物給你。”她按住背包。

康仲恩打開電視機,拿起水果盤,一塊一塊叉著吃蘋果。

沈佩瑜急得想哭。仲恩怎麼不理她了?她沒了孟詩雯,隻會到百貨公司買東西,而且她想給康爸爸康媽媽一個好印象,她做錯了什麼嗎?

她幾乎快把背包壓扁了,心中的壓力繼續膨脹,幾乎讓她窒息。

“你送我什麼禮物?”康仲恩坐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掌,一如以往,很溫柔地摩挲她的手背和指頭。

她的呼吸頓時暢通,差點滾出眼眶的淚珠吞了回去,憂慮全消。

“這個!”她打開背包,遞出一個塑膠袋。

沒有華麗的包裝,也不是貴重的精品,康仲恩從塑膠袋拿出一條鵝黃色的毛線圍巾,觸感柔和,色澤明亮,整條圍巾有著不同的勾針花樣,兩端垂下長長的流蘇,帶點浪漫氣息,在流蘇上方則是細心地織進兩組咖啡色的英文字。

“JE,仲恩?PY,佩瑜?”康仲恩逸出溫柔的微笑。

“嗯!”沈佩瑜將圍巾兩端拉攏,讓彼此名宇的英文縮寫並排在一起。

“你自己打的毛線?”

“嗯!”

“我很喜歡。”康仲恩望著她嬌羞的眼眸,直接圍上圍巾。

“仲恩……”沈佩瑜開心地幫他整理圍巾,笑意欣喜而甜美。

她的笑,讓他重新看到她的天真純美,以深深的長吻化開彼此的疑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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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有變數,無憂的青春總會曝曬在現實的考驗下。

事情發生在沈佩瑜二十歲的春天……

康仲恩父親的塑膠工廠發生大爆炸,情況嚴重到地方首長出麵巡視關切,兩名工人死亡,康爸爸則是重傷住院,康仲恩一接到消息,立刻趕回台中。

沈佩瑜在台北著急、擔憂,又接不到康仲恩的電話,決定隻身南下。

在醫院裏,她看到疲憊忙碌的他,他和哥哥康伯恩忙進忙出,處理善後,又要留心父親的傷勢;他也看到了她,卻是沒時間理會她,隻叫她趕快回家。

她默默地坐在加護病房外麵的等候室,她幫不了什麼忙,但她可以陪伴他。

有時候坐得累了,一覺醒來,身上覆蓋著他的運動外套,她會珍重地折好外套,再緊緊地抱在胸前,細細體會他的柔情。

過了兩天,混亂的局麵似乎稍微平靜下來,康仲恩坐在她身邊,疲倦地睡著了,她將外套蓋在他身上,輕輕撫平他散亂的頭發。

她到醫院外麵轉了一圈,提回好幾袋沉重的東西,吃力地爬上樓梯,喘籲籲地回到等候室。

康仲恩已經醒來,眉頭緊鎖,雙手緊捏外套,好像在低頭沉思。

“仲恩,我買一些東西來了,這個便當給你吃。”

“我不餓。”他一臉憔悴,從沉思裏回過神,沒有看她。“我叫你回台北,你怎麼還不回去?”

“我……我想陪你,你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想幫幫忙。”

“你在這裏沒有幫助,我還得分心照顧你,你隻會讓我心煩。”

她淚水一下子湧了上來。她知道自己是溫室花朵,什麼也不懂,正因為如此,他向來對她百般嗬護照顧,從來沒說過一句重話,可是今天他怎麼了?

是他心情不好吧?她克製住淚水,很努力地微笑說:“仲恩,你別煩,我會自己照顧自己,你專心陪你爸爸和媽媽。對了,這收據你先收好,剛剛你睡覺的時候,護士小姐要我先去繳錢,我幫你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