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如果他還能看透她的心,是否找回一點點她為他留下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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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佩瑜洗完澡出來,神經質地望向房間,看到關起的房門,她鬆了一口氣,她總算擁有自己的空間了。

客廳裏,點亮一盞光線柔和的立燈,長沙發平鋪一條新毛毯,橘黃的色澤顯得格外溫暖。

他竟然去放雜物的房間幫她翻了出來?

她累得攤倒在沙發上,懶得再想。反正是她引狼入室,他可以來搗毀她的小窩,擾亂她的生活秩序,等他走了,她再恢複原狀就好。

恢複……有那麼簡單嗎?

她好疲倦,靠上抱枕,拉起毛毯,蜷縮身子,讓自己進入最深沉的睡眠裏。

睡夢中,意識紛紛亂亂,像是紐約的雪,下在她的窗外,積起一層厚厚的雪霧,她嗬了熱氣,用手掌抹一抹玻璃窗,還是看不清外麵的天空。

反正天空白茫茫的,都是雪;她的心也白茫茫的,什麼都看不到。

自幼到大,她的生命全是渾沌,她在白茫茫裏行走,努力地掙脫……

全身驀然劇痛,媽媽在打她,她痛苦地哀號,沒人聽到……然後,媽媽死了,新媽媽來了,三個親姊姊責罵她不該喊那個女人為媽媽,同父異母的四姊搶走她最心愛的洋娃娃……最後,出現了康仲恩凶狠的臉孔,毫不留情地吼她:

“你這個千金小姐,什麼都不懂,不要煩我,你回去!”

她嚇得往回跑,一顆心絞得好痛好痛,眼前白茫茫的,腳步亂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眼看就要掉進白茫茫的雪花裏。

不!她要跑,跑出白茫茫的生命……

“啊!”她驚叫一聲,人也驚醒過來。

立燈依然光芒柔和,照亮頭上的一小片天花板,卻刺痛她酸澀的眼睛。

又作惡夢了,這個夢境糾纏了她好多年,就算她看心理醫生、吃安眠藥,還是不能阻止惡夢一再出現。

這不是惡夢,而是她活生生的生命成長過程。

她恍恍惚惚站起來,赤腳走過地板,來到落地窗前。

一如每個惡夢驚醒的晚上,她渴望看見外麵的天空,即使是三更半夜,風寒雪冷,她還是會癡癡站著,等待黎明的第一道曙光。

淚水不停滑落,夢裏的恐懼驚嚇猶曆曆在目,創傷太深刻,她跳脫不開,隻能抓緊窗簾支撐住顫抖的身子。

“你還好嗎?”身邊響起了熟悉而柔和的聲音。

她震驚地轉頭,心髒一縮,淚水又是嘩啦啦地掉下來。

康仲恩!他老是在不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他不是走了嗎?他把她罵跑了,然後他也離開了,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時光一下子跳過九年,她記起來了,這是她的家,他在她家做客。

可是,眼前的他,是二十一歲的他?還是三十歲的他?他有三十歲的成熟麵貌,卻也有二十一歲的柔情眼眸,就像在清境的雨霧裏,那淡淡的、又讓她久久無法遺忘的溫柔笑意。

如果她還企求他的溫暖,她願在此刻時光倒流,回到她的二十歲。

“好痛……仲恩,我好痛……”她淚流不止。

康仲恩僵立原地,因她喊出他的名字而心懾;更被她那憂傷的神情給揪得心髒絞痛,無法呼吸。

“我媽媽打我,好痛……洋娃娃不見了,我的娃娃呢……”

她扯緊窗簾,幽幽低泣,冷風從門縫吹了進來,她更是抖瑟地縮到牆角裏。

眼前景象,仿佛回到多年前,也是這樣的冬夜,她的驚叫驚醒了他,她一樣地逃到窗戶前,一樣地扯緊她所能抓住的東西,一樣地無助流淚哭訴……

康仲恩捏緊雙拳,心如椎刺,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被夢境所苦嗎?

“你作惡夢了?”他輕輕走到她身邊,輕輕地問。

“仲恩,仲恩,我好怕,好痛……”

“別怕,我在這裏。”

“可是……你不見了,你走了……我找不到你……”她猛搖頭,淚流滿麵。

“我……我在這裏啊。”他幾乎語塞。

“我找你找了好久、好久……找到心好痛、好痛……你罵我、吼我,你不要我了……”

他竟然成了她惡夢的一部份?他害得她這麼痛?!

望著她潸潸淚流的淒苦神色,他的眼眶也濕了。

時光似水流,帶走不相幹的春花秋月,卻沉澱了最沉重的痛苦和思念,一旦流水幹枯,時光停滯,所有深埋的過去全部露出來了。

他當初的抉擇是對?是錯?老天能給他答案嗎?

“仲恩,你在哪裏啊?”她仍是扯住窗簾,低頭哭泣。

“佩瑜!我在這裏。”他再也無法放她獨自麵對痛苦,伸手將那個顫抖的身軀抱進懷裏,抱緊,再抱緊。

再多的歎息也無法說明一切,他隻能像過去,以他的臂膀護衛她,讓她安然度過惡夢的夜晚。

夜闌人靜,門外陽台上的薰衣草幼苗迎向星光,靜悄悄地伸展嫩葉。

這是什麼地方?她埋在他懷裏流淚,為周遭的溫熱氣息而迷惘。

她的夢魘總是冰冷的、孤單的,然而在此刻,是誰來到她的夢中,給與她渴想多年的溫暖呢?

她抬起臉,見到她最想念的深邃眼眸。

“仲恩,你回來了?”她又是淚下如雨。

“我回來了。”他輕輕牽動一抹笑容,以手掌輕撫她的臉頰,溫柔地為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仲恩……”她不敢相信,淚水流了又流,彙聚在他的手心裏。

“佩瑜,乖乖,不哭了,沒有事的,很快就天亮了。”

“天會亮嗎?”

“會。”

四目交纏,她的淚眸有了光彩,輕柔地展露笑靨。

“佩瑜!”他卻因她的笑而迷失了。

他再度收攏手臂,將她靠緊在自己的胸膛,低頭吻上她的眼,讓她哭累的眸子得以休息,順著淚痕,他細細品嚐她的淚水,咽下她所有的苦澀傷痛,緩緩地、柔柔地,他的吻來到她的唇畔。

她早就等在那兒了,輕聲呢喃喚他:“仲恩……”

唇瓣相疊,觸動了彼此最敏感的知覺,輕緩的接觸立刻變成激狂熱吻,他們心急地尋索對方,以舌挑情,深入繾綣。九年的時空仿佛不曾存在,他們依舊是一對令人稱羨的校園情侶,綠樹下、花叢裏,他們好奇而緊張地摸索對方的身體,在唇舌和手掌的撫觸裏,漸漸地、慢慢地,熟悉了彼此……

痛楚消失了,愛情複活了,她在連綿不絕的深吻裏,記憶起他的一切。

他的吻移到她的耳垂,溫柔舔舐,那酥麻的感覺令她舒適地攤倒,臥在他的懷抱裏,她嘴角的笑意更柔美了。

他輕而易舉抱起她纖細的身子,來到沙發邊。

柔和的黃色燈光下,她是那麼嬌美,又是那麼柔弱,他舍不得放下她,目光鎖住她的臉龐,抱著她一起坐下來。

她靠在他的臂彎,自然而然蜷縮起身子,將手腳也擠進他的懷抱裏。

他摸到她冰涼的腳掌,不禁輕歎一聲。

“你的腳好冷,總是忘了穿襪子。”

“你給我熱熱。”她的腳掌在他的膝蓋上蹬著。

“好,熱熱。”

如同過去的冬夜,他開始摩挲她的腳背,來來回回,來來回回……

她的腳掌因摩擦而有了熱度,逐漸泛紅、溫暖。

“仲恩,你抱我睡,好不好?”她的臉頰也顯得紅潤。

“好。”他輕攏她淩亂的發絲。

她總是讓他疼愛的,以前是,現在也是,他甘願為她做任何事。

他擁抱著她,全心全意地親吻她。

他不願天亮,不願黎明到來,他隻願她在他的親吻裏安然入睡,永永遠遠是他的睡美人,而不是醒來麵對嚴苛的現實。

天,總是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