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3)

愛情,就是康仲恩心裏那匹脫韁的野馬,直直朝她奔去。

那天吃完晚飯,她和他們一起回到住處,卻再度出門,到她父親的豪廈過夜。

隔天,他們到動物園看無尾熊和企鵝,傍晚趕到淡水看夕陽、吃海鮮,大家過了愉快平和的一天;到了晚上,她還是回去她的老家。

四月的天空藍得發亮,朵朵白雲覆在山脈上,空氣飄散花香。

午後的空檔,緣山居其他員工趁空休息去了:康仲恩泡了一杯咖啡,坐在電腦前,將數位相機拍到的照片輸入,再打開他的電子信箱寫信。

佩瑜:

附加檔案是新整理好的花園,排水工程已完成,看不出走原本介於緣山居和我家的那塊荒地吧?

從緣山居擴展過來,我依顏色種下不同品種的薰衣草,雖然規模不如普羅旺斯和北海道的大,但我們有壯麗的中央山脈做背景,自有一種山野之美。

另外,香草植物園也大致成型,我訂製的認識植物木牌過兩天會送到,上頭寫有植物的中文和英文名稱、特色、產地、用途。

花園的另一邊,我買來二十幾株山櫻花,鋪上石板,布置成幽靜的櫻花林,開出一條捷徑通到我家。為了不讓遊客打擾我哥,我鎖上木柵門,釘了一塊“私人住宅,請勿進入”的牌子。這裏的花園改為育種培苗專用,我自己釘棚架,鋪上透明塑膠布,做成花房。

有遊客說,種那麼多花,台風一吹就毀了。我告訴他,台風來時,我會做好準備,萬一真的什麼都吹走了,我還是可以重頭開始,隻要留下種籽和花苗,明年依然百花開放。

今天早上帶了一群小學生做清境生態導覽,他們很認真做筆記,中午就在緣山居吃飯。現代孩子的消費能力很驚人,我賣出一萬零八百元的盆栽和種籽,當然售後服務不能馬虎,我留下名片,相信很快就會收到t堆詢問照顧植物問題的mail。

我以交朋友的心情對待所有大遊客、小遊客,這是我的事業,我希望能和哥哥永續經營下去。

網站和廣告目漸收成效,遊客愈來愈多,我愈來愈忙。緣山居新請一名員工,接下我原來的工作,以後我將專心花園和導覽工作。我也找仲介公司申請外籍看護,有人隨時看著哥哥、料理家事,我才能放心工作。

Excel檔是三月份收支表,數字很難看,希望投資朋友們見諒,我會繼續努力的。

你能給我投資人的名字和地址嗎?我想寄上邀請函,請他們上山走走,更歡迎全家光臨,讓他們了解投資的情況。

明天就是曉虹的九歲生日了,如茵要幫她做生日蛋糕,她將請她的同學到緣山

居辦慶生會,我再寄照片給你看。

祝工作愉快

仲恩

他一口氣寫完信件,很仔細地重新讀了十遍以上,改錯字、改標點,再傳送出

去。

他幾乎每天寄信給她,一開始是商談投資的事,後來他也轉寄一些網路郵件,再來就是向她報告花園的施工進度,附上每天進展的照片,也談點生活小事;但她除了必要聯絡的“公事”以外,從來不回信。

他們通過數次電話,談的還是“公事”。

一百二十公裏的直線距離比天還遠,他無法叩開她的心扉。

沒有可能了嗎?心頭漫上思念,他自然而然又去開啟電子相簿,凝視她在動物園裏的開朗笑容。

“小康,你又在看佩瑜姐姐了!”柯如茵從他身後跳了出來。

“啊!你嚇我一跳。”康仲恩立刻關閉視窗,尷尬地笑說:“你要用電腦?”

“我不用。你怎麼不睡個午覺?喔,我知道了,你在寫情書?!”柯如茵順手拿起擱在椅背上的鵝黃色圍巾,笑眯眯地說:“天氣熱了,還戴圍巾耍帥呀?我看今天那個女老師對你很有興趣。”

“早上有點涼,披了圍巾出來。”他拿回圍巾,仔細折好,放到背包裏。

“小康,你幹脆邀佩瑜姐姐來玩,不然就去台北找她,別再兩地相思了,我和大康都看不下去了,想愛就愛,直接一點嘛!”

“如茵,你別聽我哥胡說。”

“有沒有胡說,問你自己嘍!”柯如茵靠在桌邊,笑意盎然地說:“而且呀,我看佩瑜姐姐對你也很用心,十天之內找來兩千五百萬,幫你省下農會貸款,也幫我爸爸留點老本,你又可以買部客貨兩用的新車,種大片櫻花林,不是還說要圍一圈紅毛杜鵑當做花園的籬笆?”

這筆額外的資金,的確為他紆解不少經濟壓力,也提早實現擴大花園的夢想。康仲恩望向懸垂窗外的常春藤:心情也跟著微風搖曳。

“車子和櫻花都算是生財設備,算在開辦費裏麵,我可不是拿來隨便揮霍。”

“頭痛!不要跟我講商業的東西。”柯如茵愁眉苦臉地說。

“看來你爸爸嚷著提早退休,把緣山居交給你經營的美夢泡湯了。”康仲恩喝下冷掉的咖啡,露出微笑。

“等智山長大吧!”柯如茵大搖其頭。

“那你更少可以先弄出香草專區吧?外頭大廳的空間都挪出來了。”

“快好了,進貨差不多了,我再找你哥幫我訂價。”談到她的專屬“事業”,柯如茵恢複活潑神色:“對了,我今天要幫他理發,你們也順便讓我理一理。”

“又要理發了?”

“喂,小康,你敢質疑我媽媽教我的手藝?”

“不敢。”康仲恩笑著關掉電腦,這兩年來他省了不少理發費。

“你去外麵走廊等我,我拿圍兜兜和剪刀。”柯如茵飛也似的跑開,順便扯開嗓門通告諸親友:“爸爸!阿全!阿哲!準備剃頭啦!”

這種喊法,說不定客人還以為緣山居也提供理發服務呢!康仲恩搬了凳子,好笑地望向牆上掛鍾,下午兩點十五分,幸虧這個時間通常沒有客人。

來到麵向山脈的長廊下,坐在凳子上等待“宰割”,目光望向青山白雲。

他慢慢收斂了笑容。中央山脈連綿壯闊,他幻想有一條棱線,讓他以最快的速度來回台北和清境,直接拉近他和她之間,有形的、無形的距離。

柯如茵跑上走廊,瞧見他的神情,也不去打擾他,隻說:“開始了。”

她幫他係上圍兜,帶著慣有的青春笑容,哼著隻有她聽得懂的歌,以熟練的手法拿起剪刀和梳子,喀喀修剪他的三千煩惱絲。

風和日麗,一部白色轎車駛進了緣山居的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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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月出山頭,沈佩瑜拉開房間的窗簾,盤腿坐到床上。

她困在緣山居二樓的房間,莫名其妙地生悶氣。原本計畫今晚去見康大哥和曉虹,順便帶上曉虹的生日禮物,卻被柯如茵幫康仲恩理發的一幕給攪亂了。

他們兩人的動作是如此親密,她當場回頭,提著行李到二樓房間。

看了一下午的電視,她請餐廳送上晚餐,就是不想再“巧遇”康仲恩。

為什麼要生氣呢?她不停地捫心自問,一再地想緩和情緒,卻又是一再地煩躁不安。她和他都分開那麼久了,即使那晚曾有親密動作,但她隻當做是夢遊;而她幫他找來資金蓋花園,也不過是做一份投資罷了,他並不需要向她報告感情生活,她又何必生氣呢?

叩叩叩,急促敲門聲傳來,她扔了電視遙控器,滿腔鬱悶不知如何發泄。那個新來的大男生動作很慢,怎麼收餐盤就這麼急?

她打開門,康仲恩站在她麵前。

她心一跳,立刻移開視線,但還是看到他理短而顯得帥氣的發型。

“你來了,怎麼沒找我?”康仲恩急切地問。

“我何必找你?”她反問,想要直接甩上門。

“佩瑜……”他脫口而出,用手擋住門板。

“不要叫我!”

她真的生氣了,他憑什麼喊她的名字?他以為寫了那麼多e-mail,講些似若有情的話,她就會對他有什麼感覺,從而和他舊情複燃嗎?錯了!

她抬起頭,打算推他出去,彼此眸光一接觸,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康仲恩,你幹什麼?”她用力掙開,嚇得退回房間。

“對不起,我……”他也驚於自己的粗魯。

他怎麼了?為何一看到登記簿上的名字,他就迫不及待地跑來看她?為何她在眼前,他還是急欲靠得更近,想要仔仔細細地瞧她?

他的視線緊緊鎖住她的臉龐,中央山脈消失了,棱線化做一道任意門,一打開,她就站在他麵前,活生生地呼吸、說話、眨眼,不再是冰涼的平麵照片……

“我隻是來送曉虹的生日禮物,現在,你可以走了嗎?”她冷冷地說。

“既然你要來,可以先說一聲,我好準備……”他放柔了語氣。

“你不見就不見了,你有告訴我一聲嗎?”她驀然提高聲音。

她胸口有一把火,不知道是下午燃起的,還是已經燒了好多年,她靠著淚水才澆熄,如今又突然死灰複燃的?

康仲恩心頭一緊。過去傷她太深,那是他的錯,也是他的痛。

走廊傳來談笑聲,四個學生模樣的客人來到對麵房間,準備開門。

他走進房間,關起房門,隔絕外界的幹擾。

“當年我離開,是家裏出了很多事……”

“連打一通電話的時間也沒有嗎?”

“那時候很亂,連續辦了爸媽的喪事,後來哥哥也需要我看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