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心上有一塊疤痕,是天生打娘胎裏帶來的,看上去像是燒燙傷留下的疤,可是生養他的娘堅持他這一輩子還不曾燙傷過;於是乎,燒傷般的胎記變成很棘手的問題。
他的娘用盡一切手段要除掉那塊她認為不應該存在的胎記。真的!他被迫試過各種方法;貼透氣膠帶、塗除疤乳膏……他娘最後甚至考慮要地做雷射或植皮手術來消除;他們差點打起來,因為他抵死不從。
可是他的娘生性堅強,一計不成,再生一計。近來她迷上玄學,開始相信胎記之所以形成與宿世姻緣有關,當然,是孽緣啦!
她積極求神問卜,燒香拜佛,甚至想帶他去算命,算出他前世到底結下何種孽緣,又該如何化解。
情況愈演愈烈;她的娘不懂得適可而止,隻好由他來教她何謂停止了。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檀香嫋嫋,寧靜幽雅的佛堂裏,長須如美髯公的大師,手緩緩順著長胡,沉吟良久。
夏母再也耐不住性子。“大師,怎麼樣?要怎麼解啊?”
“唔。”
還唔個屁!我都快急死了……
“嘿,你在偷偷罵我喲。”大師睜開眼睛,微微一笑。
夏母尷尬地抿抿嘴,“大師,我急啊,您就快說,到底我兒子這段孽緣該怎麼化解?”
大師輕笑著搖頭。這婦人的執拗實在是世間少有。“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孽緣也是姻緣的一種,順其自然就好,不必強求。”
“可是昱人他已經快三十歲了……”夏母遲疑地,表情為難,“您老叫我不要勉強,害我這幾年都不敢要他結婚娶老婆,可再這麼等下去怎得了啊,萬一月老忘了牽紅線,我們是人這輩子豈不就無望了?”
“你說得太嚴重,不會有這種事。”
“那可很難說。”她小聲咕噥,又興匆匆俯向前,“不然透露一點,一點點就好。”
大師緩緩搖頭,花白的胡子隨風輕晃,“天機不可泄露。”
“拜托!一點點。我不會強求,一點點就可以了。”
“你已經在強求。”他指出。
“大師,求求您嘛,看在我這麼誠心的份上。”
“你……”愚蠢的世人,永遠弄不懂,貪求沒有好處,隻會衍生出煩惱,必須自己承受。大師生氣地想,無奈道:“好吧,我就透露一點。”
“好極了!您說,我一定仔細聽!”
“聽好了。令郎前生是個極癡情又執著的人,他癡愛一名女子,卻苦不可得,於是個不惜自殘並發下重誓,今生非她不娶。他與那女子有三世情緣,今生恰好是第三世。夫人,你無須憂心,緣分到時,她自會來與你兒子重逢。”
“癡情啊,這點倒跟他那個死鬼老爸很像。”夏母怯怯地比著一根手指,“那……一點,一點呢?”
“唉,那女子名叫Emily。”
“Emily?是指人名?哦,是個外國人呀?”
大師又開始順他那一把美髯,邊對她搖晃手指頭。
“好嘛!”夏母不情願地扁嘴。到底是指外國人,名叫Emily?還是一個姓艾名莫麗的女子?又是姓哪個艾哪個莫哪個麗呢?她傷腦筋地回看大師,大師隻對她微微笑。
唉……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秋天的黃昏,太陽仍高掛在西邊天空。
聖風中學用紅磚砌成的圍牆,在陽光映照下,顯得幹淨、漂亮、炫人耳目。
下午四點五十八分。一隻書包從圍牆裏被拋擲出來,跟著,一條嬌小的人影翻周圍牆,瀟灑地降落地麵。
“呼!”她得意地彎起嘴角微笑,將書包甩上肩頭,昂首闊步走了。
二樓窗口的女孩把這一切看得真切,微微輕笑。好棒喔!她也可以跟學姐一樣翻牆,避開那些人。
“好。”女孩輕嚷,快速奔下樓,來到圍牆前,她不敢丟書包,就把書包係在童軍繩上,丟過圍牆再垂下去,人則笨手笨腳地爬上圍牆,往下看。
“哇!好高。”她膽怯地抓抓長辮子。沒辦法,隻有往下跳了。她閉起眼睛,一鼓作氣跳下去,“啊……哎喲!好痛!”她撫著屁股站起來,收好繩子,背著書包就想走。
“這樣就要走了嗎?”
她一驚回頭,發現身後站了四個女孩,一個個獰笑注視她。
聖風中學最惡四人組!怎麼會這樣?!她怎麼這麼倒楣……
“我……呃,學姐好。”
“好。拿來。”一號學姐伸出手。
“還裝蒜!這個禮拜的保護費,快交出來!”
“拿?”她一臉無辜,“拿什麼?”
二號學姐掏出電子計算機,一陣敲打。“你還有上上星期的沒交,一共三仟四佰元。”
三號學姐掠掠飄逸的長發,“我看你幹脆連下次的也一起交吧。”
二號學姐對著計算機又是一陣敲打。“那就是四仟六佰伍拾元。”
哇!“伍拾元?”
“我替你計算的工作費。”二號學姐瞪著眼說。
“噢……”女孩暗暗呻吟,小心往後退,“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錢。”
一號學姐仁慈地微笑。“你可以先交一半。”
“我今天忘了帶錢了。”
四號學姐笑得很嚇人,“學妹,我們向你收保護費,可是為了你好,你知道嗎?”
“嘎?”有這種事?“我……我不知道。”
“現在知道了,就快拿出來。”
“可是我真的沒帶錢。”她又倒退一步。
“回家去拿,我們跟你回去。”
女孩搖頭。“我家現在沒人。”
“是嗎?那你知道不交保護費的後果?”一號學姐凶惡道。
她又搖頭,更往後退了些。
“你會被欺負得很慘。”三號學姐好心解答。
“被你們欺負?”女孩話說完,轉身就跑,卻被一把揪住長辮子。“啊!”
“對極了,你會被我們欺負得很慘。”一號學姐抓著她的長辮,扯她一步步靠近自己。“你還是快交出來,免受皮肉痛。”
“呀!好痛,快放手!”
“交出來。”
“我真的沒有錢。”她按著頭皮,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
“那就剪下這兩條長辮子暫時抵債好了。”
“不,不行!我留了好久。拜托,先讓我欠著可以嗎?我一定會還的!”她哀求道。
“那要欠到何時?”二號學姐問。
“你上次也這麼說。”三號學姐撇撇嘴,手裏拿著剪刀張揚。
“我……”沒辦法,她上次也沒錢。
“不用廢話了,拿剪刀來!”
“不!不要不要!拜托你們不要這樣!”女孩拚命掙紮,想擺脫扯住辮子的手。
“哈哈!剪剪剪!我早瞧那兩條長辮子不順眼了。”
“不要!救命啊!”誰快來救救她?“救命!”
“不用大呼小叫的,”突一道聲音插入,“我這不就來了。”
“誰?”一號學姐四處看不到人,喝道:“快出來!”
“是你爺爺我,已經出來了。”隨著話聲,小石頭一顆顆準確無誤地擊在扯著女孩的手腕上,逼她鬆開了手。
她被迫放手,氣憤嚷:“到底是誰?!快給我出來!”
女孩怔征地,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斜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來拉她,“快走呀,你還楞著幹麼?”
是一雙溫暖的手,她感覺到了,她會永遠記得。
“大姐,她跑了。”
“跑了?快追……”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呼……等、等一下!我跑不動了。”女孩氣喘如牛地停下腳步。
“好吧,我們也跑得夠遠了。”
男孩也停下來,帥氣地用手掠掠頭發。
女孩仰頭看他,感覺他好高大,長得又好看,還很有正義感。嗬,救她的人是個英雄!她陶醉地想,羞怯道:“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客氣了。不過你也真是倒楣,居然惹上四人幫。”
“不是我去惹她們!”女孩嘟起嘴,不滿道。
“那我知道了,她們也向你收什麼保護費對吧?”他了然地說。
“你知道?”她驚奇地,“呀,她們也向你收?!”
“胡扯!”他敲敲她的頭,“我才不像你這麼笨。”
“哦。其實,我是看之前那個學姐翻牆離開……”
“你想加法炮製,可惜動作太慢了。”男孩接著說,笑得更大聲,“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笨手笨腳的,才會逃不了。”
女孩扁扁嘴。可惜英雄的嘴巴壞,個性不好。
“你叫什麼名字?”
“問我名字?是不服氣我說你笨嗎?”男孩又笑了,習慣性用手掠過前額頭發。“哈!朋友都叫我阿昱,不過你是學妹,應該叫我阿昱學長。”
“我要叫你阿昱!”女孩突然出聲:“阿昱!”
“嘿,可是你比我小。”
“不管!”女孩固執地搖晃著頭。“我就是要叫你阿昱。我是小墨。”
“真受不了現在的女孩,明明沒到那年紀,卻硬要裝老。”他用老成的口氣邊說邊搖頭。
她才不是為了裝老!女孩扁嘴,沒有反駁。
“大姐,他們在那裏……”
“糟糕!真是陰魂不敬。快跑吧,學妹!”
“我叫小墨!”她堅持地喊,一定要對方記住她的名字。
“成了,先跑再說!”男孩急切地拉了她的手就跑。
“你要記住,我叫小墨,小墨喔!”
“好啦,你真羅唆,跑快點!”
這雙溫暖的手,如果能一直拉著她,當她人生的指引……
“起來了!臭小墨,還在作什麼白日夢!”
耳朵被重重擰住,她疼得一把彈跳起來。
“你在做什麼?好痛!”從美夢中被驚醒,小墨撫著耳朵,氣急敗壞地嚷。哦!她的英雄……
“做什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作英雄夢!大小姐,你已經遲到啦!”
“嘎?”中原標準時間上午八點五十九分,“我的天!你怎麼沒有早點叫我?!”
“我怎麼能跟你的英雄夢相比呢?”她的朋友涼涼地看她忙亂兜轉。
“噢!該死……”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Emily?”
“對對!就是它。兒子,你發音比大師準確多了。你乖,告訴媽咪,你有一個叫這名字的朋友對不對?”
Emily?是指小墨嗎?應該不是。而且老媽的表情不對,一定又有什麼亂七八糟的古怪點子。夏昱人遲疑著,沒有立即回答。
“阿昱,你怎麼不回答媽咪?媽咪知道了,你有秘密不跟媽咪分享?我辛辛苦苦養兒育女所為何來?看看現在!我的寶貝兒子連心事都不跟老人家說了!可憐我這個做人家媽的,好失敗、好可憐!”
天啊!夏昱人翻翻白眼。“媽咪,我向你保證,我沒有一個叫什麼Emily的女朋友。”
“沒有?!”夏母明顯怔了下,“你確定?不是騙媽咪的吧?”
“我沒有必要對你撒謊。”他傲然仰頭。
“怎麼會呢?難道又是時機未到?哎喲!等等等!我到底得等到哪時才能抱孫?”她嘟嘟囔囔地,突然又振作精神、抬起頭,“兒子啊,你乖,聽媽的話,去交一個叫那個名字的女朋友好吧?”
“不好。”他斷然拒絕。
“夏昱人!”夏母揪然變臉,“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是生你養你的媽耶,不是路邊的阿貓阿狗或警局那些教你呼來喚去的小羅嘍。我辛苦教你的那些禮義廉恥你全還給我!你今天這樣跟我說話,根本不把我當回事!可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