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若是此生重來過 殺盡惡狼為救娘(1 / 3)

第二日一早劉易風便到院子裏溜達,他心裏放不下那漢子的事,睡得不安穩,天蒙蒙亮雞一叫就醒了。吃罷早飯也不見東廂房有動靜,他再也沉不住氣走到院子裏大聲叫道:“核桃去看看那家夥死了沒?”核桃聞聲跑了出來躲躲閃閃地說道:“老爺……這個怪人,你還是叫王萬趙琦他們伺候吧!我……我……核桃……心裏害怕。”劉易風一聽心中不喜卻也不言語,自己走到東廂房輕輕叩了幾下門,屋內卻無動靜,他用力一推,門吱扭一聲開了。他走進一看一條大漢坐在地上,身子倚在床邊兩眼木然盯著外麵,詢問了幾聲,也不見回應,自己覺得麵上無趣便走到院子裏坐著。

過了半響,劉易風忽然聽見身邊有微弱的呼吸聲,眼睛一掃卻見女兒靜靜的站在身畔手中托盤裏一壺茶,兩個杯子,四樣點心。劉貽珠滿臉不滿地瞪著劉易風說道:“爹爹真是荒唐,女兒生病也不見你如此憂心,為個來路不明的外人值得如此費神麼?劉易風麵帶歉意的一笑,拉著女兒坐下說道:“爹爹不是給這個混蛋弄得沒有法子了麼?你生病爹爹當然擔心了,隻不過知道你定然無礙,雖然焦急但也不如這般茫然,無計可施。”劉貽珠將茶點放好,倒了一杯茶奉到爹爹麵前說道:“女兒倒有個法子或許能夠一解父親的憂愁。”劉易風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笑道:“乖女兒,你莫要在打趣你老爹了。拿條繩子將他吊起來可不算什麼好法子?”劉貽珠哼了一聲撅著嘴說:“你莫要小看女兒,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他之所以現在這個樣子,想必是經受了極大的苦處,心中鬱痛不解,哀傷過度,髒腑間氣血凝結,脈絡阻滯,五髒之津液難以運化,才導致神誌不清,精神恍惚。”劉易風聽了不以為然得說道:“這個麼,是這個理。隻是要他不傷心,恐怕比登天還難?”劉貽珠雙目一轉兩手輕輕一拍說道:“爹爹,他是傷心過甚,哀傷之情鬱於心中。若我們讓他將心中悲憤盡數發泄出來,不怕他不好。”劉易風將信將疑的看著女兒問道:“你卻說說,你到底有什麼樣好法子?”劉貽珠麵上得意抿嘴輕輕一笑說道:“我師傅教給我一個方子叫做一氣化三清,能化解人胸腹間的鬱結之氣,清神醒腦。叫他上中下三焦通通暢暢,再無半點煩惱!”劉易風心道:“這個方子多半是她胡謅的,要是不讓她胡鬧,肯定又會使小性子。隻是這樣的話倒苦了這位仁兄,不過也沒別的法子,權當救急了。”抬頭一看女兒一本正經的看著自己,便嚴肅地說道:“你可別胡鬧,弄出人命可不是好玩的。”劉貽珠嘴裏應了聲,心裏卻說道:“死個人又有什麼大不了,反正官府也不敢管到我大小姐頭上,最多爹爹幾天不理我。”轉念又一想:“弄死了倒可惜,就沒人被我整了,藥量小點整得他半死不活最好。”劉易風看女兒麵上帶笑站在那裏發愣,知道她心裏不知是在打什麼鬼主意,便說道:“人家已經夠可憐的了,你可不許欺負人家。”劉貽珠聞言一驚隻道給父親窺到了心意,麵上一紅答道:“女兒才不會那麼狠心呢。”說完,她趕緊溜走。

劉易風見此心中更是懷疑,隻是自己又無法子便盼著別鬧出亂子來。待到午後,李忠亮來稟報生意的上事情,劉易風就領他到書房中商議。忽然聽見院子裏,亂糟糟的,驚叫聲,嬉笑聲不絕於耳。劉易風忙走出書房一看那漢子俯身在地哇哇狂吐不止,麵白如紙。王萬趙琦兩人神色驚懼地站在一旁,腳旁地上翻著隻青瓷碗。上房屋簷下卻站著劉貽珠和核桃兩人笑嘻嘻地說著什麼,看見劉易風來了忙收斂了臉色裝模作樣地侍弄身旁的藥爐子。劉易風心中已猜到七八分情形,麵無表情地走到那漢子身邊左手輕撫他後背微微發力,那漢子啊的一聲把嗆入氣管的湯藥給吐了出來。王萬趙琦見此皆長出了一口,麵上始露喜色。劉易風狠狠盯了兩人一眼,嚇得兩人一激靈規規矩矩地站到一邊不敢啃聲。那漢子站起身來麵上毫無人色,踉踉蹌蹌走回屋子。劉易風歎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便轉身回了書房。

劉貽珠見爹爹走了,心頭一鬆便笑道:“都過來,這下我有主意了,等會我點他穴道,讓他張大嘴巴,你們兩個好好灌他一下?”王萬趙琦害怕惹出事來,被劉易風責罰,唯唯諾諾卻不過去。劉貽珠見他兩人站在那裏不肯挪動,心中一怒身子一閃飄至兩人身側,雙手疾點,兩人風池穴、天柱穴、氣海穴、膻中穴、巨闕穴、大椎穴、血海穴全被封住。劉貽珠輕輕一推,王萬趙琦兩人撲通一聲摔到在地。劉貽珠朝核桃一奴嘴,小丫鬟樂滋滋的端著兩碗黑乎乎的湯藥走了過來。王萬趙琦一看心中大呼救命,無奈風池穴被點,說不出話來。劉貽珠滿麵微笑用手捏住王萬的下巴,稍一用力掰開了他嘴巴,放開手也不能再閉上。核桃將藥碗靠近王萬的嘴邊,小心的倒進他肚子裏。少時趙琦也被灌了一碗。劉貽珠對著兩人狡黠一笑,解開兩人穴道。隻看兩人俯身哇哇狂吐,兩眼流淚,卻什麼也吐不出來。劉貽珠咯咯一笑領著核桃進了東廂房,不一會那大漢被劉貽珠提住腰帶給丟了出來,伏在地上也不動彈。

王萬滿臉通紅站起身來擔心的問道:“小姐,你這藥裏到底有什麼藥材啊?”劉貽珠止住笑意故作輕鬆的說道:“我這劑藥呢叫做一氣化三清,專門治腹脘氣脹,消化不良,胸悶憋氣。藥呢講究君臣佐使,我以木香、厚樸為君,常山、瓜蒂為臣,黃連、夏枯草、山ju花為佐,那麼使當然用的是巴豆,不過我用的不多隻用了三錢。”“巴豆”兩人聞言驚呼臉色大變,這巴豆可是厲害的瀉藥,他們也有所聞。這服藥有通氣,催吐,清火,浚下四種藥物,互相之間有所衝突,本是劉貽珠胡亂定的方子,為得就是讓人上吐下瀉,狼狽不堪出盡洋相。可是這裏麵有幾味卻是有毒的,更加助添了這服藥虧損身體的藥效。王萬趙琦兩人雖不識藥理,但聞了藥裏有巴豆之名,內心慌亂便認定其他藥份定是厲害得緊的,心中慌亂苦眉愁臉地坐下等著藥效發散。

約莫過了一刻,兩人先後臉色一變情狀甚為痛苦,飛奔而去。稍許,地上的大漢哇地一聲吐出許多黃水,黑黝黝的臉擰成了一團,渾身猛得一抖嗤的一聲,身子蜷縮成一團不斷地顫動。“小姐,他要…………”核桃驚慌地叫道。劉貽珠聞言急忙拿衣袖掩住鼻子說道:“核桃快想辦法把他弄走,不然這院子就臭得沒法住了。”“小姐,這……這怎麼弄啊?”核桃邊說邊退,想要逃走。“給我站住,快點想法子,不然就給你喝一碗。”劉貽珠拿眼角一橫,冷冰冰地說道,核桃臉上一白,雙腳再也不敢挪動。這時,那漢子啊的一聲又吐出一灘黏水,劉貽珠立刻麵色劇變,神情窘急拿雙眼盯著核桃大聲叫道:“快把他丟到茅廁去,快給我去。”核桃聞言臉色蒼白,身子一抖,極不情願地慢慢走了過,拿眼角掃了眼那漢子的臉,不由得喉頭咯咯緊縮,腹內忽然一陣痙攣,胸脯急促地起伏起來,一股熱辣的液體直衝喉頭。她趕緊拿手捂住嘴,好險沒吐出來。有了教訓,她再也不敢抬眼看,伸出雙手提住那漢子腰帶,將臉扭往一邊,深吸了一口氣,屏住呼吸,銀牙一咬,竟然將那漢子提了起來。隻見她粉麵生赤,雙眼通紅,淚眼盈眶,咬著雙唇,模樣極是可憐一溜小跑去了。劉貽珠見麻煩已去,放開手來,長出了一口氣,想起那四人可憐巴巴地樣子開心地大笑起來。

王萬趙琦兩人上吐下瀉,弄得渾身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力氣。他倆身子互相依靠著蹲在那裏,嘴裏哼哼唧唧嘀咕個不停。砰得一聲,一個人被扔了進來,兩人一聲驚呼,不由得皺住眉頭掩緊口鼻,憋得甚是辛苦。那漢子爬在地上仍是一動不動,趙琦憋不住氣放開手罵道:“你個混蛋要死不活的,哎呦……一團爛泥。要死就痛快點,哎呦……別連累大爺們。真……他十八輩子作孽了,弄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害死咱們了。”王萬接口罵道:“別他媽的躺在地上裝死狗,別人爹媽死了,就是全家死光了,也沒有像你這樣的。哎呦!……你個混蛋,要死你就自個了斷好了,禍害別人算什麼漢子。”他們倆人雖然對小姐那也是痛恨得緊,但是沒有膽子罵,要是被知道了,再給灌上一碗那個什麼亂七八糟的湯藥,不就要了小命。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隻罵得口幹舌燥,天昏地暗。那漢子躺在那裏毫無反應,王萬罵得心頭火起提起褲子照他身上就是一腳,趙琦也不堪示弱撲上去亂跺。這倆小子心中早已窩著一大團火,這下全燒到這大漢身上。這兩人毫不客氣,施展出渾身解數,連吃奶勁都用到那漢子身上。兩人隻打得精疲力盡,渾身大汗,腿腳酸軟,才罷手。隻是他兩人早已瀉得渾身無力,如今這般蠻打倒也使不出平日的五分力氣,雖然如此那漢子也給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倆人站在一邊看著地上的漢子均想:“奶奶的,邪了門了,竟然連哼都不哼。這人到底是怎麼?”兩人抬起頭對望一眼不由得慚愧起來:“如此可憐之人,被小姐欺負也就是了。怎麼連我們兩個下人也欺負他呢?這真是大不該啊!想來今日我兩人也算小姐的幫凶,如此這般折磨自作自受罷了,沒來由算到他身上。”兩人自責了一番,顧不得髒臭將這漢子抬到後院,好好洗刷了一遍。這已是北方初冬的時候,那池水冰冷刺骨,透人心扉。這三人冷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渾身打戰,牙齒咯咯直響。洗罷,兩人向核桃討了件衣服給這漢子換好,在後院點了堆火,靠在一起暖和身子。那漢子癡癡得看著那堆跳躍上竄的火焰,眼淚刷刷的流的滿麵都是,胸前的衣襟也濕了大片。王萬趙琦看他哭得如此傷心不由心中一酸,眼眶微紅,齊聲問道:“兄弟你心中到底有何冤屈?竟然如此哀傷,真教人看著心酸”那漢子聞言不語,雙目淚流如注,火光映照下,微暗的大臉上兩道明亮的溪流潺潺流動。不知過了多久,那漢子低聲說道:“我……該死,我對……不起你,娘。我沒……沒聽你的話,害死你。我害死了我娘……我害死了我娘。趙琦聞言奇道:“你娘怎麼了,你怎麼害死了你娘?”王萬低頭一看那漢子閉著眼睛,眼角的淚珠滾滾而來,悲傷的臉上悔恨萬分,口中不知不覺地喃喃囈語,連忙止住了趙琦的言語。

初冬的夜晚,暗月銀星。寒風吹過,呼呼作響,將樹梢最後的幾片葉子搖落。火光映照的庭院中,樹影搖曳,一個低沉的男聲悲聲哭泣,聲音哀傷淒涼,猶如瑟瑟寒風貼耳而過,枯枝老鴉鳴於心頭,從中感受不到一絲生意。王萬趙琦淚眼婆娑,看著火光間那魁梧高大的身子微微攢動,幾如寒風橫掃過的秋葉一般可憐,不禁淚珠脫眶而出。那漢子哭累了漸漸睡去,王萬趙琦兩個怕他著涼,隻好拚盡渾身力氣將他抬回床上。

長夜悄然褪去,紅日高掛天際。劉易風一大早就吩咐核桃和王萬趙琦打點行裝,準備回碧落山莊。他這些天見寒風料峭,一日冷甚一日,早已生了還鄉之意,隻是礙於前幾日心頭不快顧及不到。他自己收拾好東西,走進在書房正忙著給代州的朋友做書道別。劉貽珠忽然衝到門口跺腳嚷道:“好容易來北方玩下,也不讓人看看大雪紛紛下,未若柳絮因風起的景象。恨死你了,我不回去,我就不回去。”她氣鼓鼓得站在簷下,把一張粉臉脹得通紅。劉易風停住手中筆好言哄道:“這代州冬天冷如冰窟,咱們南方人每日裏隻能躲在屋子裏守著火爐。你若現在不走,隻怕到時候會給悶出病來的。”劉貽珠聽了這話麵上憂慮卻又不甘心地說道:“怎麼可能那麼冷,穿厚點就好了嗎?”劉易風皺眉氣道:“要是不小心把鼻子凍掉了,我看你怎麼見人?”劉貽珠聞言一摸嬌俏的鼻尖,心中卻看到自己臉上少了鼻子的滑稽模樣,不由得羞怒起來,嬌嗔道:“爹爹說話太也不太不著邊際,不理你了。”身子一扭便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