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3)

「你呢?又為什麼不睡?」她聲音忍不住微顫,心中憤恨,麵上罩著一層寒霜。轉眼士兵們全過來了,團團圍住他。

邵賜方緩緩笑道:「聽下人說,你睡不著,想散步。」

她淡聲道:「是。」

「你一人深宵獨走,我不放心。來——」他朝凝煙伸手。「我陪你。想去哪?」

望著向她伸出的手,凝煙看著,紅住眼眶。「我想去客棧後頭的園子逛逛,那兒有花嗎?」

「有的,我帶你去……」他伸著手等她。她上前伸手,讓他握住,他握得很牢,像是怕她跑了。

凝煙手心滲汗,氣憤得熱血沸騰,當邵賜方邁步要走,她忽地反手一推,大叫:「你騙我!」從襟內搜出匕首就刺,士兵驚呼,操了兵械,很快地便擒住凝煙。

邵賜方乘亂,點住她頸後昏穴,挾她離開。

邵賜方見事已敗露,是夜便點起人馬,稍作準備,即備轎將昏中的凝煙放入轎裏,披星載月,馬下停蹄,急急趕回京城,向鬼醫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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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煙昏了六個時辰,迷蒙間隻覺四周星動,身體虛軟,意識昏茫,迷迷糊糊間想起往事。想起與邵賜方認識的那年,她還是個娃兒,嬤嬤命人抬轎送她到禦花園賞花。

春寒料峭,煙波浩渺中,有名少年摘花來,隔著轎窗對她說話。

「你就是那愛吃花的公主嗎?」比凝煙大上幾歲的邵賜方,對轎內公主說著。

凝煙公主趴在窗上,笑望地上少年。他生得眉目清朗,斯文好看。接過少年送的花,她命令:「嬤嬤,扶我下轎。」

「是。」老嬤嬤牽公主下來。

凝煙燦笑著對少年說:「我們去玩。」

少年點頭,朝凝煙伸出手。「好啊,來,我帶你去看花。」

「公主——」嬤嬤製止,少年卻抓了她的手往花海奔去。花影繽紛,笑聲喧嘩,老嬤嬤在後頭追嚷,凝煙小手給邵賜方牽著,奔得好喘,另一手伸直著刷過沿路花朵,一片片紅瓣飄散,猶如花雨。

跑累了他們笑倒花裏,望著天上雲兒。

「你好香呀!」他說。

「那你喜歡我嗎?」她轉頭笑望他。

「喜歡啊!」他承諾。「將來娶你。」

風吹來,吹散他的話。將來娶你!他在她耳邊一遍遍、一年年說著……

她赫然驚醒,覺得四周搖搖晃晃,有一刹恍惚,不知身處何年何方,待定下心神,發現自己怔在轎內,手腳被點了穴,外邊天色灰黑,華轎和大隊人馬穿梭在暗林間,百餘名兵士騎馬帶刀貼轎而行。凝煙想著昏前聽見邵賜方已娶妻之事,怒火狂燒,恨紅眼睛。

原來,他娶了鬼醫的女兒,可恨她未帶眼識人,竟為這薄情郎千裏追尋,太可笑了。現在還被他囚了,凝煙瞠目激忿,恨火難消。

前方忽地傳來一陣叫嚷,轎落,同時聽四方連連獸吼,密林躍出猛獸攔路。豹子狼群圍住咆哮。

從窗外望去,隻見空中掠下一道疾影,並著一聲銳叫,像在報訊,一頭大鷹停在花豹頭上,朝天際呼叫不休。

雷魈?!凝煙心悸。是他嗎?

邵賜方扯住馬,拔刀呼暍:「搭弓箭——」眾士兵早有準備,架上弓箭,警戒四方,野獸朝士兵圍近,張開血盆大口;同時,凝煙聽見轎頂砰地發出一聲巨響,刀光一瞬,劈穿轎頂。

野獸忽地撲向士兵,驚叫聲四起。一道黑影躍入轎裏,他朝凝煙頸後一拍,解了穴,拔出歃刀,拽著她掠出轎子,遁沒幽林裏。

「快追!」邵賜方大叫。

月色朦朧,路不分明。

雷魈挾著凝煙飛掠幾裏,終於體力不支跌進蘆葦叢裏。

「你快走……」他麵色鐵青,推著凝煙,示意要她快走。

凝煙見他麵無血色,立刻撕開他胸前衣襟,見到傷處,驚得跌坐在地。

她大叫:「解藥呢?他們沒給你解藥?」胸膛傷處血肉模糊,不斷滲血。此時,黑豹追至,它身上染著血汙,像經曆一場激鬥。

凝煙呆望雷魈,這負傷的人和獸,如何與幾百名追兵拚鬥?

「我害苦你了……」她內疚自責。

「快走!」雷魈強忍痛楚,早先他從昏迷中醒來,隨便紮了傷口就追尋她的下落趕來救她。

凝煙咬牙,使勁撕下自己衣袍一角,纏住他的胸膛,為了讓血淌得慢一點,她纏得很緊,緊到他呼吸困難。

凝煙邊縛傷口,邊垂淚道:「我什麼都知道了。我錯怪你,你要活下去。」她眼色堅定道。「聽著,你一定要活下去!」

雷魈靜靜望她,看她激動道:「答應我,要活著,答應我——」

雷魈看向凝煙身後,蘆葦叢邊幾支火把燃著,百名士兵正逐步逼近,一簇簇火把四周照耀如同白日,越來越近,他們追來了!

「走!」雷魈揪開她手臂,將她推開。

她沒走,哭道:「答應我,會活下去!」

他點頭,要她快走。

她朝他溫柔地笑了,想到自己先前對他的誤解和殘忍,她內疚自責,忽然俯身,吻他臉上的疤。

雷魈眼色一暗,心悸。

她起身。「我走了。」又摸了摸豹兒,對豹兒說:「看好你的主子。」又望了雷魈一眼,便轉身掠出蘆葦叢,朝敵人方向奔去。

她做什麼?雷魈瞠目,欲起身,又痛得倒回地上。

他大聲喘氣,身體像有火在燒,力量逐漸消失,該死!又開始頭昏目眩。凝煙……

黑豹見狀咬住主人衣袍,將他一步步拖離險處。

雷魈痛得視線模糊,神智渙散。

凝煙故意現身火光中,讓敵人發現她,不這樣,怕他們窮追著會找到雷魈,危害他的性命。

「在那,快追!」士兵們撲過來,圍住凝煙,邵賜方騎在前頭馬上,俯望凝煙。

「我不想傷你,乖乖跟我回去!」

「當然。」凝煙把頭一昂,魅笑著。「你以為我舍得走?不,我要跟你回去,我要看看你娶了誰?」

凝煙笑容甜美,聲線柔軟,卻叫邵賜方聽得冷汗涔涔。

他明白,這是凝煙發怒的征兆。她越是氣得瘋狂,就越冷靜,從她雙眸簇燃的怒火,邵賜方明白,從此與凝煙是水火不容,是敵非友了。

他下令:「抓她上馬!」又差人拿繩縛住凝煙。

一陣鬧嚷,終於在軍隊離開後,山林歸於平靜。

而密林一隅,飛螢點點,雷魈躺在血泊中。黑豹幫他舔舐傷處,想著要幫他止血。忽地停下動作,豎耳聆聽,警覺地昂頭,嗅聞異常的氣味。

有人!它聽見腳步聲,越來越近。背毛奮起,呼呼警戒。是誰?

來人穿著青服,衣袂拂過蘆葦,緩緩行來。發現黑豹,停步,低身摸摸豹兒,豹兒認出來人撤下戒心。他走向雷魈,彎身稍一使力,將雷魈扛上肩,吹哨。

蔓草間,數十名黑衣魔羅教友,扛轎奔來,接走黑羅刹。

孫無極與教友連趕三個晝夜,在雷魈快咽氣前一刻,送到神醫慕容別嶽的居處——忘璣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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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魈麵色陰晦,膚色沈黑,胸前傷處,豔紅如花。

慕容別嶽見過傷處,先使刀尖剔去死肉,清洗傷口,包紮後,命徒兒抱禧看顧,洗過手,出房與候著的孫無極相見。

「這廝惹了大理什麼人?」慕容別嶽曾是大理謀士,認得五族毒物。孫無極安坐桌前,搖著沉月寶扇。

孫無極笑道:「雷兄弟惹了個大美人。」

慕容別嶽瞪他一眼。「他命在旦夕,你倒是笑。」

「見著你,他就死不成。都說閻王想招誰,要先問過你慕容先生。雷魈身強體健,捱得住。」

慕容別嶽懶得跟他廢話,坐下,沉思一會兒,問:「你們莫非是惹了凝煙公主?」大理公主中,凝煙生得最美,性子最烈,習過武術,刀槍弓箭都難不倒她,要擎刀傷人就她最可能。

孫無極笑道:「欸,被你說中了,最初,我奪還魂丹惹了凝煙公主,可後來,知道凝煙公主是自己想留在中原,使詐擺脫大王的護衛,這事也就完了。誰知道我這兄弟偏要一路追她,我聽教友回報,他老兄一下把凝煙往祺霖山帶,一下又領她搭舟過襄湖,兩人日久生情,墮入情網……那句,什麼隻羨鴛鴦——」

「你誑夠沒?」慕容別嶽白他一眼。

孫無極寶扇往頭頂一敲,狀似懊惱。「慕容兄果真心如明鏡,小弟哪騙得過你?」

慕容別嶽打了火石,點起燭燈。「大理皇室的人都知道,凝煙公主愛上花師的兒子邵賜方,這事當初鬧得厲害。」

「唉!」孫無極歎息,可憐的雷魈。

「邵賜方而今是誰?你知道吧?」

「嘻!」孫無極唰地合扇,抵額苦思。「這麼說來,可都明白了。凝煙愛邵賜方,追來中原找人。雷魈愛上凝煙,怕她傷心,把她騙住了往南方帶。邵賜方娶了鬼醫女兒唐婉婉,現在又來追凝煙……」嗯,他總結。「邵賜方是為討好聖主才來逮她吧?難道……邵賜方不知道還魂丹在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