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 3)

他打量她半晌,反問她一句:「你呢……疼嗎?」說完,見她驀地紅了眼睛,他的心也疼了。她受了很多委屈吧?

凝煙別開臉去,輕輕地說道:「你好好歇著,明日我再來幫你換藥。」說著退身就要離開,他忽地扯住她,讓她撲倒在自己身上。

黑眸定定地望著她,左手抱住她的腰,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然後,一語不發地,用他巨大的手掌摩挲她的背,安慰她。

她的雙手下是他的胸膛,他們身體隻隔著一條被,雖然失禮,可她竟感動得雙眼迷蒙。他讓她緊貼住自己,他什麼都沒說,但她知道他在安慰她啊,該怎麼拒絕?這麼溫柔的嗬護。

臉貼著他的胸膛,凝煙閉上眼,聞著藥的氣味,直到這時,才真正感覺到累。身體好重,沒一點力氣,都耗盡了,她的心好空。

他沉默著,但那一下又一下的拍撫安慰,教她的心愈揪愈緊,緊到尖銳得痛了,終於忍不住鼻酸、眼熱,更深地埋進他胸膛,震顫著,忽地崩潰了,放聲嚎哭,把他的心也哭震了。她在他胸膛悶嚷:「我真的……好難受……好傷、心……」

雷魈心疼她,雙臂緊緊地圖住她身體,像是要拚全力保護她、嗬護她,不願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可是雷魈越溫柔,她就越想起邵賜方的殘酷,於是哭得更厲害,像旁徨的孩子,無助地索取他的關懷。他也沒叫她失望,由著她哭濕他的胸膛,不在乎自己傷口的疼,就這麼緊緊地環抱著她。

桌底,黑豹本來已經睡去了,卻被凝煙的哭聲驚醒。它怔望他們一眼,又趴下舔舐毛發,悶,主子隻要碰上這香香的女人,就會溫柔得連它都不認得了。

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

正當凝煙與雷魈在忘璣閣療傷,京城皇宮裏卻是一片愁雲慘霧。小公主的病益發重了,聖主因而情緒低落。

鬼醫麵見聖主,被聖主嚴厲的臉色嚇得直發抖。「你不是口口聲聲向我保證,一定會奪到還魂丹?枉費朕賜你百名精兵,結果呢?全燒死了!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聖王嗟歎。「早知如此,朕不該顧及大理王顏麵,放走凝煙公主,倒便宜了魔羅教,讓他們強奪了還魂丹!都是你這廝,朕都聽你的,鬧攘這麼大段日子,結果呢?」

鬼醫忐忑。「臣該死,請聖主降罪!」

聖主癱靠椅背。「降罪?殺頭嗎?還是鞭刑?」聖主冷哼道。「我看……就賜你毒酒一杯。」

「聖主……」鬼醫聽得心驚肉跳。

聖主心灰意懶,嗟歎道:「朕能賜天下人金銀珍寶,掌握所有人的生死,卻不能救自己女兒的命,唉!朕可憐的女兒……」

「微臣鬥膽,敢問鳳公主現下情況如何?」

「段太醫說她性命危殆,群醫也束手無策。」

「微臣請聖主調派一千人馬,微臣設法向魔羅教——」

「你還敢說?!」聖主火大。「聽你的建議,千裏迢迢請大理公主來作客,又不惜派兵支持你奪丹,為此還犧牲一名愛將,現在又讓魔羅教的人用妖術燒死百名精兵,你現在還要叫朕調兵給你?你、立刻給我爬回你的鬼地方,從今爾後,休在朕麵前提什麼還魂丹,滾!」

鬼醫被罵得灰頭土臉,轉身爬離大殿,心頭連聲叫苦。

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xunlove

入夜後,房裏點上燭火,凝煙走到屋外,安坐在階梯上,拾來抱禧幫她搜來的短木枝,掏出青銅匕首,就著月光將它們枝枝削尖。

抱禧經過,問凝煙:「這削尖的木枝要做啥用?」

凝煙笑著,淡道:「拿來當箭使。」

「箭?要箭做啥?」

凝煙沉默了,隻一枝枝削滿一筒的箭。削著削著削去幾個不眠夜,到最後連自己的心像都像箭般尖銳。她總是邊削邊想著邵賜方,越想心越冷,不殺他,難消心頭恨。每削完一枝箭,便讓箭尖在柔白掌間翻覆,掂量它的銳度。

真諷刺,她手裏的青銅匕首,它經曆過愛情,交換彼此誓言。它曾思念,曾與鹽梅纏綿,最後竟淪落到來削殺人利器。它倘若有情,定也欷噓,歎世事無常。

不過經曆些歲月,同個人、同把匕首,就起了這麼大變化?!箭尖越削越利,想著要用它殺負心漢,心更寒。

在凝煙削箭的時候,後邊房內,雷魈臥床,也默默聽著削箭聲。他正逐日康複,他病得很歡喜,因為凝煙會陪他,喂他喝湯吃藥,幫他纏換繃帶。第一次,被個女人溫柔照顧著,他心中有種奇妙的滿足感充塞著。他甚至希望傷口好得慢一點,讓凝煙照顧他久一點。

但是,有時他又氣惱自己這自私的念頭,當他享受著被凝煙照顧的歡喜時,他知道,她心中懷著滿腔怨恨,邵賜方背叛她,將她傷得太重。

這樣傷心的她,他卻不知如何安慰起,隻能靜靜地看著她,心疼她。

除了那夜,她在他懷裏痛哭,之後就再沒失控地掉過淚,日常時候,她表現得若無其事,她也說話,她也會笑,但再也看不見發自真心,笑亮眼睛的歡喜。

雷魈尋思著,怎樣才能哄得她高興開心?他不會啊,更不懂怎麼討好她,忽地想到前日孫無極來探望時,兩人談話的情景——

「雷魈啊,聽抱禧說,凝煙對你很好。好兄弟,殺人端地容易,愛人卻很困難,你應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情意都告訴她。」

「我不會。」

孫無極聽了直笑。「不會?隻要拿出你殺人的魄力就行。女人嘛,就愛聽好聽話,你就說——凝煙我愛你,就算天崩地裂,我還是愛你……」

他的話,聽得雷魈直起疙瘩。

孫無極笑看雷魈別扭的表情,問:「會了沒?」

雷魈想了想,道:「我不想說。」

「為什麼?」

「她現在不可能愛我。」

「何以見得?」

「她很累了。」怎好再拿自己的感情困擾她?

孫無極聽了,身子往後挪,瞅著雷魈,搖頭歎道:「雷魈啊雷魈,你幾時變得這麼溫柔了?你還是那殺人如麻的黑羅刹嗎?」

孫無極說的沒錯,殺人容易,愛人困難。除了陪她傷心,他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麼。殺人易如反掌,隻一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愛卻讓他反複揣測,每步都小心翼翼。

正因為是真心要她好,不是隻為滿足自己的需要,所以才忐忑,反複思量。想著要她歡喜,想到了最後,自己倒難過了。

對她的情意,他說不出口,慢慢由著密密情絲捆住自己,纏了一層又一層,緊到喘不過氣,胸悶體熱,想她想到發燒!他再不是那個殺人如麻的黑羅刹了。

還記得初遇凝煙,她美得像一道閃電,一出現就燦亮他的眼睛。他心裏起了微妙變化,霎時但覺魂魄不能自主,心神恍惚,像天地皆休,眼中隻剩她。

她就像天邊一痕新月,有時近在眼前,有時又遠在天涯,他疲於奔命,追到遍體鱗傷,而她還是天邊一痕新月,抱不近。除了仰望,暗暗地對她傾慕之外,怎麼也走不到一起。

是他困住自己,凝煙傷心,他也傷心;凝煙不睡,他也不睡。凝煙食欲不振,他也沒了胃口;凝煙不想愛了,他……也不敢提這個字了。

日子過去,傷口漸愈,他開始忐忑,常望著床頂思量——她會留在他身邊多久?

這一日,她又來幫自己換藥。

「幾乎看不出傷痕了。」她對他笑著,仔細纏上幹淨的繃帶。「方才抱禧跟我說,明日起你不用纏繃帶,他還說你可以出房走動了。」

雷魈聽了,並無歡喜的表情。

凝煙收拾桌上藥罐,他忽地扣住她的手,輕輕一翻,俯視那腕間的傷痕。他知道那是邵賜方命人劃的,如今都結了紅痂。

凝煙雙頰微紅,想抽回手,他卻牢抓著,用另一手挑了碗裏藥膏,幫她敷上。她看著他長了厚繭的手指,撫摸著她的皮膚,一顆心激蕩著。

他又扯下一截繃帶,密密纏好了傷口,就著口咬斷,這才鬆手。

凝煙低垂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怕看到那雙飽含情感的炙熱眼眸,她會心動,她會走不開,然後又陷入情網,然後又開始了情的糾纏……

凝煙輕撫著傷處。「其實早都好了,不用這麼麻煩的。」

他遲疑了半晌,還是開口問了:「陪我出去走走?」

凝煙點點頭,答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