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春聯悄悄打破大廳裏沉重得快壓垮每個人的沉默氣氛,好讓每個人都能呼吸點新鮮的空氣,不被那個好似從地獄裏剛逛完一圈回來,心情低迷又惡劣的男人給繼續影響下去。

「步萬歲?」給他沉思這麼久了,他是悟出個什麼大道理了嗎?

「嗯?」步千歲音調低寒地應著。

「我們還要這樣坐多久?」她與其它人一樣,捶著酸疼的四肢問這個命令他們得端坐在這不動,以供他觀賞的人。

他硬瞠開眼皮,直直瞪看著他們,「直到我的眼睛能夠適應你們的長相為止。」

自他被扶蘇從大門口拖回來後,他就坐在這裏與他們兩相對看了將近三個時辰,可是三個時辰下來,他還是無法度過他的視覺震撼期,依舊覺得他們每個都長得像是一顆顆堆在他麵前的燙手山芋。

嘖,頭好痛。

看了他們這度久,步千歲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得將他們納入他的手下來掌管,一想起他們擁有的「技能」後,他更覺得自己得去煎一帖藥來治治他的頭疼。

「唉。」步千歲歎息地撫著額,「我是該同情她還是同情我自己?」

在這三個時辰內,他除了仔細盯審這些人的外貌特征,和詢問他們是否有別的技能外,他順道也藉由他們打聽起那個陷他於水深火熱的主使人——扶蘇。

扶蘇的身世很平凡,她原本也是個金陵城大富人家的千金,自家道中落雙親過世後,她這個沒有經商頭腦,也不會善用家產的千金小姐,在坐吃山空吃完家產後,為了維生,才不得不開了這間妓院來過活,說穿了,她隻是一個典型的家族落敗下的受害者。

撇去她的家世不談,他總覺得扶蘇這個人,有點怪怪的。

首先,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以這間妓院的收支情況來看,這裏早就該倒了,查看過帳簿後,他更發現裏頭隻有負債完全沒有收入,扶蘇這個不懂經營的姑娘,是怎麼還能夠撐著而沒讓這裏倒閉關門?她究竟是在暗地裏用了什麼手法,才能讓這個生意差得像個空殼的妓院繼續開門的?

此外,要不是方才聽這群人在那邊七嘴八舌的為扶蘇說好話,勉強聽到幾個重點的他,還真不知為何這些奇才會聚集在這裏。

不會打理商務、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可是扶蘇就像撿狗撿貓似的,一個個的把流落街頭的他們給撿回來,還為這些身無一技之長的人們在妓院裏安插了一個職務,不但給他們工資還讓他們有個棲身之所,把他們當成一家人似的,合樂融融地一塊生活。

嗯,真看不出來,那個外貌如天仙,內在似惡魔的女人,居然還有良心存在,隻是,有行善的善心是很好,但扶蘇不會真的以為,這些人真能在妓院裏工作吧?若她以為這些人隻需經過他的巧手多加琢磨,就可派上用場為她營業,那他也隻有舉高兩手對她投降了。

在這方麵,她的天真,真教他不知該怎麼說。

再來,他根懷疑,那個滿缺德的女人,是不是有對特定對象變臉的本事?

他已經分不清楚扶蘇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了,昨夜的她,是個既缺德又狠心的女人,而今日這些人,卻又告訴他,扶蘇是個曠世難求的大善人,是不是她對這些奇人都懷有一顆溫暖的心腸,而隻有對他這種正常人,她才會有不同的不平等待遇?

他曾試著把心底的疑問提出來向這些人請教,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全都一致,皆沒有人相信那個心地善良的扶蘇姑娘,曾那麼狠心的坑他銀兩又掐著他的弱點威脅他。難道是昨天他被追得太累,所以他的神智不太清醒,才會對扶蘇的記憶產生了誤差?可是他口袋裏少了的七百兩銀票,卻又如鐵證般地告訴他,他的遭遇並非幻想。

「愈想疑點愈多。」步千歲抓著發,頭痛地趴在桌上,怎麼理也理不清腦海裏的問題。

「萬歲,你就想想辦法幫幫老板吧。」秋海糖為他斟了杯熱茶,滿心期盼地拍著他的肩,「你看老板一個弱女子,她真的很需要一個好人手來這裏幫她的忙。」

步千歲心思百般錯雜地荃著她,並揣想著她的話。

雖然,他從不懂得體貼女人,也不會因為一個女人而被迷得神魂顛倒,但扶蘇的外貌,任男人隻消瞧她一眼,就會因她而引發出男性的扶弱主義,為求她一笑,散擲千金;為求她一展歡顏,恐怕吞劍、跳火圈也都會火裏來水裏去的為她而做;倘若她開口要求男人留下來,也許一大堆沒理性被述昏頭的男人們,便馬上會如她所願地為她委身在妓院。

隻是他步千歲並不是那種沒理性的男人,他會不走出這上杲的大門而留在此地,繼續接受視覺戕害和頭痛的原因隻有兩個,一是,在這風聲鶴唳的金陵城裏,他無處可去、無人可投靠;二是,扶蘇加諸在他身上那有如金箍咒般的威脅恫喝,讓他不但連走也沒法走,就是不想留下來也不行。

但,就算他硬著頭皮圉下來好了,他又能拿這票先天不良、後天不全的天兵怎度辦?

俗話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但他的手下盡是些應該被淘汰掉的老弱殘兵,即使他有通天的本事,他也沒法讓這些人把這家妓院扛起來不再虧本。

「步總管。」其它人也紛紛效法起秋海糖,集體圍過來準備向他求情。他抬些掌,「別急著叫我總管,我還在考慮要不要接下總管追門爛差事。」

秋海糖皺著眉,「可是老板說。」

「她說的是一回事,我肯不肯做又是一回事。」他還沒決定要不要照著那女人的威脅來扛下這個爛攤子,他隻是口頭上隨便應允,免得她又拿著懸賞繪像來威脅他而已。

「你不願意幫老板嗎?」冬眠眼裏含著兩泡淚水,「老板人這麼好,若是這裏因為我們的關係而倒了,我們會很對不起她的。」

「你不同樣也是被老板所收留的嗎?」武八郎也加入說服陣營,「不幫老板,我相信你也會良心不安的是不是?」

步千歲冷冷低笑,「別把良心這兩字往我的身上套,我生下來時就忘了帶良心。」不要跟他講良心這兩個宇,他步千歲什麼都有,就是沒有良心。

「可是。」

「我的頭夠痛了,你們就別在我的耳邊吵,讓我想一想。」他煩躁地推開桌椅,張眼四處尋找那個把爛攤子交給他,就溜得不見芳蹤的扶蘇。

「你要去哪?」春聯跟在他的身後問。

「去找你們的老板溝通一下。」他得先解決一下他的頭痛問題。

在春聯的指點下,步千歲悄聲地來到二樓扶蘇的香閨外,就著半掩的房門,他隻看見她正坐在窗旁的案桌旁,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盹。

他快手快腳地在打盹的扶蘇,整張小臉即將掉進墨盤裏染黑前,兩手及時捧住她的小臉並將她的身子扶正,在挪開雙手後,發現她仍是渴睡地打著盹,一雙明眸還是沒睜開來。

「扶蘇?」他拉來另一張椅子,坐在她身旁輕輕搖醒她。

「嗯。」打盹打得有些迷糊的扶蘇,順著他搖晃她的大掌一路傾斜偎靠至他的胸前。

措手不及的,步千歲的氣息緊縮在胸口,幾乎就快要窒息。

佳人半睡半醒,甜膩膩又酥軟至骨子裏的嬌嗓,令他全身泛過一陣甜美的顫抖,而她星眸微閉,微微翹著紅唇的模樣,更像是種縈繞不去、令人加速沉迷的致命蠱惑。

她知不知道,他是個男人?

午後的冬陽透過沾上霜雪的窗欞,斜斜地投映在她的身上,她的氣息悠悠而淺緩,所呼出來的淡薄白霧,徘徊在他黑黝的眼眸前,回蕩在空氣裏的,除了外頭霜雪的味道,還有她身上淡雅的香氣,陽光將她的小臉襯托得柔和似水,他不禁伸出指,輕撫她煙黛的眉,不願睜開的眼睫,溫暖的體溫,直抵他的指尖,迅速竄爬至他的心房,令他飛快地收回指。

「這麼早,你就累了?」他深吸口氣,將軟倚在他肩頭上的她推起坐正。

「我在白日裏都沒什幺精神。」她孩子氣地揉著眼,一臉沒睡醒的模樣,煞是惹人憐愛。

「昨晚你沒睡好?」步千歲在她又要把眼睛閉上前,適時地握住她的雙肩,免得她又打盹打得東倒西歪。

「我習慣在夜裏工作,所以沒睡多少。」她秀氣地打了個嗬欠,朝他露出純摯幹淨的笑顏。

某種不明的思潮,在她的笑顏下,不由自主地加入步千歲的腦海裏。

他是不是該忘了這名笑得那麼令他怦然心動的美女,就是昨晚曾經狠心的想讓他掉進池子裏溺死的女人?他是不是該原諒她並為她找些借口來解釋她昨晚的行徑?

應該的,他應該這幺做的,因為她看來是如此的純潔和無辜,隻要她輕扯嘴角,綻出甜笑,她就可以為自己赦免所有的錯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