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3)

捅大了摟子之後,在這晚,一群做錯事的人和一名受害者,齊聚在飛鳥的宅子裏,商討該如何補救這個大錯,以及該如何填補那名受害者已經碎了的心。

坐在桌前緊抓著發,怎麼也想不出補救辦法的東方朔,回頭看向坐在窗邊躺椅旁照顧靳旋璣的六木。

「他還好吧?」據西門烈說剛服下解武丹的頭一天會力氣全失,體內猶如烈火燎原十分的不適,武功底子不好的人,大部分都熬不過頭一天,但以靳旋璣的功力來看,他應當是熬得過去才是。

「邊哭邊睡,應該算是還好。」六木同情地為打呼打得聲聲連天的靳旋璣蓋上簿被,並拿出條手絹為他擦擦嘴角流下來的口水。

南宮徹一手撐著下頷,壓根就不擔心靳旋璣的安危。

「你放心,解武丹隻會造成他武功全失,不會有其他的影響。」換作別人的話,嗑上一粒解武丹早就掛了,哪像那個異於常人的靳旋璣還能呼呼大睡。

六木轉首著向桌前的那三人,「你們打算拿他怎麼辦?」他們應該不可能不想要卸武式,就此任靳旋璣這樣而放棄吧?

「嗯……」桌前動作一致撐著下巴苦苦思索的三人,又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飛鳥無奈地攤著兩掌,「唯今之計,隻好想辦法解掉他腹內的解武丹了。」卸武式就算靳旋璣能夠口述,但沒見過那難得一現的招式,誰也沒把握能在沒有靳旋璣的指導下學得來,所以靳旋璣非得恢複武功才行。

南宮徹朝她翻翻白眼,「怎麼解?」說得真是簡單。

「我正在頭痛這個問題。」她緊擰著眉心,芳容上寫著跟南宮徹一模一樣的煩惱。

東方朔慌張地看著她,「你不能解嗎?」要不是對有醫仙美名的她有把握,他才不敢讓靳旋璣吞下解武丹,誰曉得現在她居然一副束手無策的模樣?

「不能。」飛鳥徐徐搖首,「解武丹是西域傳來的秘藥,我隻聽過它的名字卻從沒研究過它的成分,而它的毒性更無法自脈象中查出,我沒法子解。」

「喂,你是用毒老手吧?」東方朔馬上把希望轉到南宮徹的身上。

「別指望我。」南宮徹也撥了他一盆冷水,「我沒製過那種毒,當然也煉不出解藥來。」

東方朔煩躁地在屋內走來走去,「慘了,北堂傲要是知道我沒把最後一式弄到手,還把靳旋璣弄成這樣沒法恢複武功,他一定又會帶著韓朝雲來找我算帳……」

沉吟了許久,飛鳥淡看著東方朔臉上的焦慮,又回頭看了看睡著的靳旋璣,她不自覺地絞扭著指尖,心底甚是掙紮猶豫。

她趕在自己反悔之前開口,「我有個法子能解靳旋璣體內的毒。」

「什麼法子?」東方朔如獲特赦地睜亮雙眼。

「上衡山主峰祝融峰采藥製丹。」

「上祝融峰……」一旁的南宮徹,不敢置信地握緊了雙拳,「你想去采戢戮果?」

「什麼戢戮果?」東方朔望著他們倆古怪的表神,多疑的心,因他們倆各異的神情而投下一顆不安的大石。

飛鳥不若南宮徹那般激動,也不去看他那雙對她一切都明明白白的雙眼,隻是平靜的對東方朔淡述。

「在衡山七十二峰的峰頂上,有一株十年才結一次果的戢戮草,它能解百毒治百病。」隻要能得到那顆果子,想化解掉毒性可能會在靳旋璣體內殘存一輩子的解武丹,這並不是件難事。

東方朔問得很仔細,「今年,是那株戢戮草結果的年份嗎?」他可沒有辦法等十年後才讓靳旋璣恢複武功。

「嗯。」對戢戮果了如指掌的飛鳥輕輕頷首,「今年中秋,它就會結果。」

他聽了忍不住興奮地站起,「那我們就去采來製丹!」

聆聽著東方朔振奮的聲音,絲絲的後悔,從飛鳥的心頭深處冒了出來。

本來,她是打算采戢戮果來治療自己的無味之症,這五年來,她一直都在等待著那顆果子,倘若將它給了靳旋璣,那麼她又得要再等上十年。雖說一切的事物在不能改變時,即使再不適再不喜歡,也都會習慣的,而無味的感覺,她是已經習慣了,可是她真不願這份感覺又要持續個十年。

五年來,她在等待果熟的日子裏度過,每天數著日子,想著再一次嚐到滋味時將會有何等的感動,但這份等待到了頭,有誰會知道它竟是一場鏡花水月?十年,她還得再等上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個黑夜與白日,對她來說,並不隻是個光陰的記號,那是代表另一段長久的心灰和等待。

一言不發的南宮徹,隔著桌上躍動的燈火,直直地看進她眼底深處。在她的眼眸裏,他見著了很多她不輕易泄漏出來的情緒,為她心疼的感覺,緊壓著他的胸口,讓他開不了口、讓他無法在這時把她的脆弱攤露出來。

「飛鳥。」放下心中大石的東方朔,等不及地問:「我們何時上山采藥?」

她將失落壓在眼底心頭,若無其事地抬起頭來,「衡山的峰頂不是你這外來客能夠輕易上去的,你和南宮徹留在這裏看著靳旋璣,由我去就行了。」

「也好。」東方朔點點頭,看外頭天色已晚,又轉過身去問六木:「喂,他怎麼樣?醒來了沒?」

「醒了,不過他很傷心。」六木拉開薄被,讓躲在被子裏不肯見人的靳旋璣在悶死前能夠透口氣。

東方朔來到躺椅前,不客氣地抬腳朝他踹了踹。

「你還沒難過完畢啊?」他到底要到何時才能接受武功全失的這個事實?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親人……」靳旋璣難掩傷心地捂著臉,「看到你們,我的心就痛……」一個比一個壞,一個比一個愛虐待他,他認他們要做什麼?

東方朔朝天翻了個白眼,彎下身把使不上力的靳旋璣扛抱至肩頭上,再對南宮徹打聲招呼。

「南宮徹,我要暫住你的別院,可不可以順便把他扛過去?」在飛鳥把戢戮果采來製丹之前,一時之間他是走不了,他將會有很多時間可以陪這個傷心人。

「好。」南宮徹的目光並沒有離開飛鳥。

「你不跟我一塊回去?」他很納悶地盯著他生根不動的模樣。

南宮徹朝身後擺擺手,「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飛鳥談。」

飛鳥敏感地迎眸看向他,迅捷地,被他等待的眼眸捕捉住,她忍不住想別開眼,但他探索的眼眸卻不讓她逃。

「要談什麼?」在東方朔他們走後,她鼓起勇氣冷靜的迎向他的眼。

南宮徹的眼眸間寫滿濃烈的不滿,「倘若那顆戢戮果可以治百病,你為何不拿它來治自己的無味之症?」既然她都知道,卻不等果子成熟用來治自己,反而把靳旋璣擺第一。

「果子十年才有一顆,我可以再等,救靳旋璣比較重要。」這種日子,要過也是能繼續過下去,但一個武林高手頓失功夫,那種日子,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適應挨過去的。

「那樣你還得再等上十年。」在知道她的病情之後,他無不每日都想要治她,十年,這教他怎能等下去?

她悄然垂下眼睫,「無所謂。」

「靳旋璣對你來說就有所謂?」南宮徹最不滿的就是這一點,「為什麼你連自己都可以無視到這種地步?」

他的怒,令她有些怔愕。

「因為我在乎他的那套璿璣劍法。」他不是早就知道這一點了嗎?

酸楚像把利刃,緩緩在南宮徹的心中切開一道缺口,而她,就是他心中永遠也不能愈合的缺口。

是啊,不論她在乎的是什麼,摘星參也好、璿璣劍法也好,她最在意的,依然不是他也不是她自己。

他再怎麼努力,踩得有多深、跌得有多重,也都不會在她的心版上留下一絲痕跡。她知不知道,每夜,他都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入睡的?每夜,他又是如何為她祈禱的?她從不曾去衡量過,他的相思和情意的溫度和深度,她當然也不知道,他有多想看到她能重獲味覺的那一日來臨。

「你若執意要救靳旋璣,那我陪你去。」他壓下滿腔的激動,冷靜的要求自己必須去做某些事來改變。「我不能讓你單獨上峰頂。」

「為什麼?」向來采藥這種事他都不會管,怎麼這次他卻要陪著她?

他隨口捉來一個理由,「你不常離開這裏,可能不知你和我得罪了衡山這一帶多少人,若你一人獨行,我怕會有危險。」

「不要用這種藉口來敷衍我,我不是什麼弱女子。」飛鳥早已摸透了他的性子。「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而不肯讓我一人去?」怕她有危險?在這座衡山上,最具危險性的人就是她。

他忽然用一種奇特的眼神瞅著她,「真要聽我說真話?」

望著他的神情,飛鳥不禁有些後悔,想將那些疑問都收回來,可是那就像是不經意撥出去的水,想收,卻難回。

南宮徹欺近她的身前,在她想往後退前先一步伸手拉近她,用他那雙再了解她不過的黑黝眼瞳,看進她此刻顯得急躁、飄忽不定的眼眸。

他低沉憂鬱的嗓音滑過她的耳際,「因為我怕,我怕你會想藉這個機會,永永遠遠的甩掉我。」

飛鳥氣息猛地一窒,無法向他否認她的確曾有過這個打算,隻是她甚至未及開口,他那傷心的眼眸便困住了她的腳步,深怕她每離他一步,就將他的心踩碎一次。

人總是後知後覺的,在她曾對他說出她隻是習慣了他的存在,並不認為自己在乎他後,她卻又發現,在日子的累積下,在不知不覺中,她已是倚賴他甚深;在她一無所覺時,她已在乎他的每一分情緒很久了。而他的眼眸,更像是兩道無形的線繩牽索住她,每當她想動一步,她就要回過頭來考慮到他的心情,令她忍不住想說,不要再讓她困擾,因為她不想因他而感到煎熬。

她別過螓首不看他,「我會回來救靳旋璣的。」就算她要走,她也不能現在走,她至少得先救了靳旋璣再說。

「你在躲我。」他擒住她玉雕似的下頷,逼她轉首。

「是你逼得太緊。」她奮力推開他,音調裏充滿了忍抑。「你不是說一切和往常一樣嗎?」無論何時何他都在觀察著她,他的那雙眼,簡直就像是一具鎖銬將她鎖得無法喘息。

南宮徹朝她搖首,「我是和往常一樣,但你卻變了。對於我,你總是能避就避,看著我時也老是閃閃躲躲,你也不再老實,不肯承認你在逃避我。」

麵對他的質問,飛鳥選擇沉默無語。

他的情意和心思,是如此纖柔美麗,他知悉她,一如他自己。

她的心中並無空間讓她去探究她是否如他所說的變了,而他,真的沒變嗎?那她為什麼會覺得受縛、幾度覺得就要窒息?這麼了解她的他,是說出了她不知的另外一麵嗎?她又怎會是個會逃避的膽小鬼?她應當是心如止水無欲無念的,怎可能因他而改變些什麼?

「到此為止。」她疲憊地旋過身,「我不想和你吵。」

「飛鳥……」

「什麼都不要說,我明日就上山,你別跟著來。」飛鳥在他又想開口前,先一步地拒絕他。

躲在廊上偷看的東方朔,雖聽不清裏頭的兩人到底在吵些什麼,但心思甚是敏銳觀察入微的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那兩人之間,暗藏了哪些沒說明的心情。

他朝暗處招招手,「六木。」

「嗯?」也站在門外偷聽的六木,緩緩從廊柱後走出來。

東方朔一手指向裏頭,「他們兩個是發生了什麼事?」

六木無奈地拈著白胡,「很複雜的事。」也許這個難理的結,那兩個當事人也都不知該怎麼拆開。

心底大約有數的東方朔,看了他們一會後,轉首舉棋不定的問:「我該站在他們兩個哪一邊?」

「最好都不要。」六木徐聲長歎,「這種事,留給他們年輕人自己解決就行了。」

「東方弟弟。」趴掛在東方朔肩頭上的靳旋璣,沒體力去研究裏頭的狀況,反而很嚴肅地低下頭與他商量,「南宮弟弟要是走了,那由誰來煮飯給我吃?」吃過南宮徹的好手藝後,他再也沒辦法將就自己去啃六木的饅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