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
七早八早就被挖起來品嚐千夏特製早餐的文蔚,麵對著一桌焦黑得難以分辨出原料以及口味的菜色,一隻烏鴉在她的頭頂上飛過。
她深歎了一口氣,憂鬱地想著,或許在千夏繼承家業的偉大心願未達成前,她們這些室友未來的每一天,恐怕都要像這個早晨這般黑暗。
她微微偏遇螓首,看向另一名受苦受難的夥伴。
葉豆蔻拿著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翻撥著盤中的菜色,一張素來豔光照人的芳容,此時像顆拉長的苦瓜。
「你們怎麼都不動?快吃呀,再不吃就要涼了。」精神奕奕的千夏拿著鍋鏟走至她們的麵前,把另一批剛起鍋的焦黑物體再添入她們的盤中。
第二隻烏鴉再度低空飛過,並在兩名受刑者的臉上再添上兩道黑線。
在窗外,同樣時間、同樣地點響起的嬌笑聲,馬上解救她們倆於困境。
「喂,帥哥終於開窗見客了。」文蔚走至窗邊朝後勾勾食指,「望遠鏡呢?」
「這裏這裏。」興奮的葉豆蔻忙不迭地湊至窗邊,拿起望遠鏡對準了隔鄰的窗口開始調焦距。
「帥哥在哪裏?」千夏探頭探腦地擠進她們兩人中間。
「那裏啊。」她們倆一致地伸手指向正前方窗口裏,那個正不耐煩想要趕走樓下那群吱吱喳喳小女生的男人。
千夏順著她們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後不確定的黛眉,不由自主地揚成兩座小山。
「那個?」再三確定沒有看錯人後,她很懷疑地歪著螓首,「你們確定是他?」
「除了他外,我們這附近還有誰比他更養眼?!」在那些追星族小女生的耳濡目染下,早就久仰美男大名的葉豆蔻,能親眼一睹美男方起床時的慵懶迷人樣,她就不禁深深感謝自已選對了地方租屋。
養眼?千夏很難跟著她們一塊點頭同意。
假如她沒有看錯的話,那位帥哥先生,似乎正巧就是昨天那名硬闖進她家的哈啾先生。帥哥?想來就覺得好勉強,她對他的印象,始終都停留在他紅著鼻子打噴嚏裏。
「文蔚,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顆痣。」葉豆蔻忽然像是發現新大陸般,拚命拉著文蔚的衣袖。
「我看看。」文蔚聽得興致都上來了,連忙搶過望遠鏡。
葉豆蔻愛笑不笑地搓著下巴,「聽老一輩的人說,有愛哭痣的男人,很惡質喔。」
「惡質?」被她們兩人徹底忽略的千夏,忍不住提出疑問。
她們倆慢吞吞地回過頭來,轉想了半天後,拍著她的肩頭說出一致的結論——「你別接近那種人。」大野狼由她們去欣賞,她這隻小綿羊還是窩在廚房製造可怕料理就好。
「哪種?」她更是陷入十裏迷霧。
「會讓女人瘋狂的那種。」光是看他用一雙冷眼驅逐那票小女生,葉豆蔻就在心底為他加分,更不要說他穿著睡衣半露出結實胸肌的性感模樣,看了就讓她一早精神滿點。
「會嗎?」對於那個隻會猛打噴嚏的男人,她實在是看不出他的魅力何在。
「喂,他看過來了。」文蔚緊張地以肘撞撞千夏。
千夏先是迎上芳鄰的眼,在晨曦的逆光中,他臉上的表情看得並不是很清楚。
趕跑了一票吵醒他的嘈雜小女生後,麵無表情的韓致堯在回過頭來時,不意卻撞見那張害他昨天不得不上耳鼻喉科看診的元凶的臉龐,才反感的想關窗走人,不料她卻朝他抬起一手,看似是要他等她一會,而後匆匆忙忙地離開窗邊。
她想做什麼?
「早安,要不要一塊吃早飯?」當手捧著自製早餐的千夏再次回到窗口邊時,一張笑得春花燦爛的笑臉,頓時映入他的眼中。
他有些意外,印在他眸心裏的那張笑顏,幾乎讓他忘了昨日早上她曾做過什麼事,和她方才說了什麼話。
朝陽的光束射入他的瞳中,好刺眼……他的兩眸自那張笑顏往下一降,降至她手中那團焦黑的不明物,以及她身上那件令人眼熟的圍裙,然後他想起了她方才邀請的內容。
韓致堯沉默了一兩秒,隨即當著她的麵將窗戶關上。
居然這樣傷害人家的自尊心!
她也不過是想邀他吃一頓早飯,順便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而已,而他竟然這麼不給麵子!
深受打擊的千夏,哀怨地咬著粉嫩的唇瓣,可憐兮兮地轉看向身旁的兩名室友,尋求她們的友情安慰。
文蔚與葉豆蔻不語地回想著對麵帥哥的動作,再回過頭來,低首看向千夏手中那盤悲慘得看不出原形的早餐,再一次地,理智的室友們吐出一致的結論。
「是我也會關窗。」
??????????????????????????
又是她。
世界真是太小了。
大型量販店明淨的玻璃窗鏡,映出糾纏了一雙劍眉的韓致堯,在窗鏡另一頭不遠處,一個令他眼熟的女人,正推著手推車東張西望地尋找著采買的物品。
其實照他這個角度看去,他並不能很清楚地看見她的麵孔,可是單看著她的側影,他就是能篤定,那名有著一頭純粹黑澤,不經任何染料加工長發的女人,就是連續騷擾了他兩早的芳鄰。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想起她那張剔透幹淨的笑顏。
那天,她站在種滿紫色小花的窗口邊,襯著陽光的甜蜜笑臉,像個淡淡的水印,依然存印在他的腦海裏。
這是他第一次把她看得這麼清楚——雖然看不清她正麵的臉龐。頭一回見麵,嗆咳和打個不停的噴嚏,令他沒法仔細看清她的模樣,此時在寬敞偌大、光線充足的賣場裏,隨著她每一次伸出皓腕取下架上欲買的物品,藕色的玉臂總會在滑落的衣袖間浮現,賣場裏略強勁的空調,也一再地撩動她直瀑般的黑發。
當韓致堯察覺自己正推動著手推車,兩腳默默地朝她身後前進,想等待她不經意的回首,以看清她的麵容時,他才赫然發現,他在她身上存有不少被她勾引出來的好奇心。
好吧,他承認,對於這位芳鄰,他是有點好奇——他隻是很好奇是什麼樣的女人能燒了自家廚房而不自知。他隻是很好奇那天早上邀他過去吃早飯的她,手裏捧著的那個黑壓壓的盤子裏,究竟是裝了哪種食物。他隻是很好奇……世紀大饑荒又沒發生在這座小島上,她沒事買那麼多糧食做什麼?
愈是看她采買的內容,雖明知那不幹他的事,但不知為何,在潛意識裏,他就是想皺眉。
蔬果青菜、各類肉品、魚肉蛋奶、南北雜貨、幹糧罐頭,一一從架上移師至她的推車上,堆棧成一座壯觀的小山,而她本人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拿了多少,也沒發覺周遭的人們正歎為觀止地瞧著她,一雙忙碌的小手,仍一徑地在架上遊移個不停。
她想存糧?還是她想在她家開個小型食品供應站?
回想起那間煙霧彌漫的廚房,再打量一回她推車裏的物品,韓致堯便不想再自行猜測下去。因為無論她買那些東西是為了什麼,他都不希望,使用那些物品的人又會是她。
跟隨她的腳步止於光滑的地麵上,他搖搖頭,將手中的推車推向另一個方向。
在韓致堯走向另一區時,回過頭的千夏就發現了他。
她有點能夠理解豆蔻的話了,他是有本錢讓女人為他瘋狂的。
勁瘦頎長的身軀,標準的骨架襯上質地上好的衣著,彷佛是剛從百貨公司櫥窗裏脫逃出來的模特兒似的,站在這片全是主婦或小孩的人群裏,他實在是個超級醒目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對他多看一眼。
他的長發被他綁束在頸後,露出了一張清俊又立體的臉龐,他的一舉手一投足間,在在都充滿了優雅,她幾乎可以自那些主婦和小女生的眼裏,看見她們眼底瘋狂對他射出的光和熱,即使是他正處在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推著推車正在采買,但還是無損於他給人的印象。
他的印象……千夏兩眼直不隆咚地睨看著遠處的他,實在是很難把他跟那天紅著鼻子拚命打噴嚏的男人聯想在一塊。
改變的落差這麼大,這男人是會變色的爬蟲類嗎?
千夏兩腳一頓,覺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無端端的站在賣場裏聯想著芳鄰像哪一種生物,她是哪根筋接錯了線?
她失笑地搖首,收回流連的視線,推動沉重的推車走向結帳台。
或許是周末的關係,賣場裏的人潮格外洶湧,結帳台前更是大排長龍。等候了老半天,終於輪到千夏時,她忙把一車的東西一一堆上滑動的台麵,隨著結帳員手中的光筆一一劃過號碼條,結完帳的商品開始自台麵的另一端堆積,而後蔓延至這一端。
另一場塞車就此開始。
由於東西實在太多,千夏結完帳的商品不及行包取走,堆滿了整座台麵的商品,使得下一位欲結帳的客人,隻能和結帳員一塊瞪眼冷看慢吞吞的她阻塞了帳台上的流動性,而後頭已經排隊等候了老半天的其它客人,抱怨聲更是開始此起彼落。
知道自己製造了什麼麻煩的千夏,緋紅了小臉忙著打包,可是愈急手腳也就愈亂,尤其在一票票冷眼的凝視下,壓迫感更是使得她心慌意亂頻頻出錯,也因此,她所拖延的時間也就愈來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