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珠子微微瞟向窗外芳鄰反常緊閉著的小窗,再嗅嗅一室甜美清鮮的空氣。那個老是在他麵前缺氧的膽小芳鄰是怎麼了?都過八點鍾了,她居然沒來汙染他家的空氣,也不在窗口擺著甜甜的笑臉享饜他的視覺……「哈羅?」還被關在門外的客人企圖招回發呆大爺的遊魂。
韓致堯猛然回神。他幹嘛?吃錯藥的七早八早爬起床,神智不清醒地坐在床邊等著芳鄰來製造可怕的氣味,難不成他還真的在期待芳鄰恐怖的早餐宴?
錯覺,一定是錯覺。又不是腦袋短路,他才沒在期待些什麼。
終於被放行進門的尹書亞,踱入室內時,揚著笑看著臉色難看的屋主,施施然拾級步下樓。
「真稀奇,你居然會在這個時間醒著?你改作息了?」這隻夜貓不是不到正午不睜眼的嗎?就連三個鬧鍾都對他沒效,是誰有那麼大的法力能把他給挖起來?
「最近改的。」頂著一頭蓬頭亂發的韓致堯,在路經他麵前時轉向踱至廚房,拒看專門為他帶來麻煩的來客。
把他家當自家廚房逛的尹書亞,在他把咖啡煮好後,坐在吧台邊自動自發地把他要喝的咖啡接過來,並把一本小簿子交至他手上。
「這是什麼?」一朵烏雲開始在他的眉心攏聚。
「你下半年度的行事曆。」尹書亞心滿意足地品嚐著頂級藍山的香醇。
「拒收。」轉眼間,行事曆呈拋物線飛越過大半個廚房。
「那我告訴韜玉你躲在這裏好了。」來訪的大爺優雅地放下瓷杯,長腿一拐,直朝廚房門口走去。
要命,內奸投誠變外賊?原本起床氣還有半分的韓致堯,神智登時在腦中的陣陣警鈴聲中清醒,忙不迭地衝上前拖住欲走大爺的腳步,並奉上一張極度諂媚的笑臉。
他涎著臉嘿嘿直笑,頻搓著兩手,「尹大經紀、尹副理,咱們有話好商量嘛!」
「手。」尹書亞神氣地朝他伸出一掌。
韓致堯死瞪向來掌,嘴角微微抽搐。士可殺,不可辱。做人要有骨氣、更要有腰杆……這是哪個跟自己過不去,又不必辛苦逃家的呆瓜說的?
「汪!」雖是獲有不甘,但他還是馬上屈從在惡勢力下把掌心搭上去。
當當當!勝利的桂冠降臨至有敵方痛腳可踩的尹大人身上。
「乖。」尹書亞笑意滿麵地揉揉他的發,彎腰拾起遭棄的行事曆,再把它放在他兩手舉過頭頂,狀似恭迎聖旨的雙手上。
一大早就心情惡劣的韓致堯,挫敗地抹抹臉,翻開簿子,排得滿滿的行程表頓時讓他的臉色直降至黑色調。
「又排得這麼滿?」他才忙完上半年度,現在又想壓榨光他所有的時間?
身為經紀人的尹書亞無辜地攤攤兩掌。
「我盡力了。」誰教他要這麼紅?台灣和法國兩邊同時都來搶人的下場,就是隻留給他一丁點的時間睡覺,其餘的時間全都得認命工作。
胸坎裏硬是硬著一股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悶氣,韓致堯先是看了看手中的行事曆,再轉首估計與垃圾筒的距離,然後開始盤算著當老姊和老媽聯袂殺來時,他還有幾個老窩可以躲。
「別想。」尹書亞單用腳趾頭,就可以猜想出他此刻在動什麼腦筋。「不然我就把你的底給抖出去,等韜玉和你老媽把你架回去,嚴刑拷問之下發現你在外頭做些什麼後,我看你有幾層皮可以供她們剝。」
韓致堯頂著一張黑壓壓的大黑臉,抬手直指向他的鼻尖。
「共犯,我要是被逮回去,你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裏去!!」要是老姊知道是尹書亞這個內賊兼叛徒在幫他避家禍,看老姊不把他打入十八級冷宮才怪。
尹書亞朝他擠擠眼,「所以說啦,同在一條船上,大家合作一點。你也不希望你的事曝光吧?」現在全韓氏家族都在通緝這小子,要是沒有他在幕後幫這逃亡的接班人瞞天過海,看這小子還能逍遙到何時?
一想到家裏那兩個現代武則天,黑臉霎時更添三分慘淡的黯色。
「上回我搞砸的那場相親,我老媽知道後火不火?」他蜇回吧台邊坐下,疲憊地將十指埋進發裏。
尹書亞笑咪咪揚高嘴角的弧度,「你要是敢跟天借膽回家,後果請自行想象。」
唉……滿腸滿肚的不滿當下節節敗退,惡劣的心情急速轉為自艾自憐。
「喂,你到底是搞定我老姊了沒有?」韓致堯像顆泄了氣的皮球,既感歎又無奈地趴在桌麵上。
「正在努力中。」他說得很模糊。
「努力到什麼程度了?」還是現在進行式?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案成為過去式?
尹書亞好笑地睨他一眼,「你在急什麼?」
「我急著把你這個地下繼承人扶正。」眼中眸光一閃,他偏過頭看向這名這些年來在他落跑後,實際上在代他和幫韓氏家族掌權的人。
「你就這麼想把你家的祖產送給我這個外人啊?」麵對送上門來的金山,尹書亞不知是該向他說謝謝還是說別那麼客氣。
「我是巴不得快點移轉家族責任。」無止無盡的喟歎自他的口中逸出,「隻要你成了我老媽的半子,我家就由你來繼承,那我就不必再被她們給押著去相親,也可省得她們一天到晚老罵我這個叛家子不回去繼承大業。」家族繼承人這顆燙手山芋,他八百年前就想丟給別人了。
「不是叛家子,是敗家子。」尹書亞搖著食指更正,「給你繼承的話,隻怕你家遲早會給你敗個精光。」
經商天分?零。管理才能?零。家族產業?毫無概念。科技產品?天敵。由這種人來繼承煥采科技,以他判斷,不出三年——不,不出一年,韓氏家族絕對會從百大企業內除名。
「所以我才要你再多加把勁。」他頹唐地垂下額,雙手合十地懇求,「老兄,都幾年了?追個女人沒那麼困難吧?拜托你趕快娶了我老姊吧。」
「追求是要講求樂趣的。」尹書亞笑得神神秘秘的,話中之喻,大有不急於一時之意。
他告饒地呻吟,「饒了我吧……」追了七年,都達成七年之癢的要件了還追不上,他是想追成八年抗戰嗎?
尹書亞不意瞥見台上字跡淩亂的紙張。
「這是什麼?」他拿近細看「川菜食譜?你想開新菜館?」目前旗下的餐廳都打理不完了,他還有餘力再擴圖?
韓致堯飛快地將他手中的紙張奪過來,「隻是一時手癢想做兩道而已。」
「一時手癢?」尹書亞繞高了兩眉,饒有深意地瞅著他不安的藍眸。
韓致堯不答腔,煩躁地撥著前額散落的發。
他也搞不清楚他的兩手為什麼會突然發癢,不過就是個隔壁的鄰居而已,他幹嘛要為她寫這種新手入門的專用食譜?
他隻是,隻是……同情心過剩又沒睡飽而已。
「既然你難得這麼早起,那就跟我去工作。」很會看人臉色的尹書亞並不急呼呼的想去追探底細,站起身拉起他,「香榭的老薑聽說你開發了新菜色,請你去給他的大廚們上堂示範教學。」
他想也不想的就回絕,「推掉。」
「不行,老薑跟我提過很多回了。」尹書亞沒得商量地搖首,「當年你要打進台灣市場時老薑也幫了不少忙,所以這個人情推不得。」
「可是我……」他看了窗外一眼。
「你有別的事要忙嗎?」尹書亞也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兩眼直不隆咚地瞧著隔鄰緊閉的窗扇。
他的好奇心真的有那麼多嗎?在她身上,他已經害死很多隻貓了,他還眼巴巴的在等待此什麼?
「沒有。」半晌過後,韓致堯理智地收回猶豫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