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嗎?
某一天雪停了,又一天大雪融了。
卓菲對龐轍嚴的殷勤始終得不到該有的響應,今日她看見花苑裏,枯樹抽出了嫩芽,萬物生氣蓬勃,可憐她心底的愛卻逐漸幹枯。
傻子都看得出來,大師兄對柳夢蟬的嗬護逐日明顯。
他們常在深夜一起吃飯聊天賞月,龐轍嚴毫不避諱讓視線追隨著柳夢蟬,當夢蟬出現時,他黝黑的眼眸裏總會閃爍著光芒。
「嗚……」卓菲嗚咽一聲,倒向一旁溫暖的身軀。「二師兄,我好慘啊!」
慕風還是稱職的扮演他悲情情癡的角色,他拍拍師妹的頭,陪著她哭泣。「師妹……喔……師妹……問世間情為何物?」他又開始吟詩了。他安慰著卓菲。「不要緊的,二師兄陪你喔……」他忽然「哇」的一聲比她哭得還大聲。「我陪你哭,我們好慘啊……哇……哇……」
卓菲左眼皮抽搐著,忽地有一種很荒謬的感覺。一個大男人竟這樣嚎啕大哭,難看死了!「你哭什麼哭?是我失戀,你幹麼哭得比我還慘!」
「師妹……」他泣不成聲拚命抹淚,哭得一塌糊塗。「我也失戀啊!」慕風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瞅著卓菲漂亮的臉蛋。「嗚嗚嗚……師妹,人家比你更慘,人家明明愛你愛得要死,還要眼睜睜看著你為另一個男人哭,還要振作精神安慰你,你說……」他忽然抓住她手臂。「你說,二師兄慘不慘?二師兄比你還痛啊!」
「你知道你這樣哭有多醜嗎?」她推開他。「誰希罕你安慰了?一個大男人哭成這樣,你丟不丟臉啊?惡心死了!」她起身扭頭就走。
「師妹啊……」慕風揪住她裙擺,仰望她,眼中淚光閃閃,他呻吟。「你可以不愛我,但求你,別討厭二師兄,師妹啊──」
「你放手!」卓菲低頭要抽開被他揪住的裙擺,慕風不放。她硬是扯,慕風整個身子往前拖行,還是不肯放手。
卓菲目光一凜,深吸口氣,雙手握拳仰天長嘯。「啊──」隨即一腳將慕風踹飛出去,她咆哮道:「煩死啦!」
隻見慕風該該該地跌落花苑,又該該該地滾入池塘,又該該該地一隻烏龜遊過來往他屁股咬下去──
「該──」最後以一聲哀嚎結束,他倒在池塘邊。嗚……愛就是這麼偉大,慕風虛弱地想著,合上眼一滴淚悲哀地淌出眼角。就算被揍、被踹、被打、被烏龜咬,他也無怨無悔地接受了,誰叫他是情癡呢!
卓菲一直冷漠地看著這慘烈的一幕,然後她雙手環胸站在廊上,睥睨著對他高聲問:「哼,這樣你還愛我嗎?」她驕傲地說道。正愁一肚子鳥氣沒地方發泄呢,這會兒全遷怒到慕風身上,把他扁得慘兮兮。
慕風虛弱地雙手攀著池塘邊,睜開眼,隔著樹兒,隔著稀疏的日光,遙望那高傲地立在廊上、遙不可及的卓菲。
「菲……」他深吸口氣,顫抖地說:「就算你把二師兄打死了,二師兄還是……」他堅定地吼道。「愛、愛、愛、愛、愛、你!」他熱切的告白回蕩在整個花院,擊中卓菲的心。
卓菲瞳孔一縮,心彷佛被什麼重重地撞了一下,驀地眼一瞠。
「喔……」卓菲呻吟地捂住胸口,胸口劇烈起伏。「這……實在是……」實在太感人了!
沒想到她竟讓一個男人這樣死心塌地愛著,無怨無悔、義無反顧地深深愛著,甚至被踹、被扁還是深深深愛著她。
終於卓菲深吸口氣,望住二師兄激動嚷嚷:「二師兄!」熱淚衝上眼眶,她捂著胸口對池塘邊那摔得快殘廢的男人呼嚷:「二師兄──」
那男人張開雙臂,晃了晃身子,提氣對她高呼:「師妹……」
「師兄……」
「師妹……」
「師兄……」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突然天地動容,落下細雨見證這「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但見卓菲跳下花苑,奔過綠草、奔過碎石,淚潸潸地撲進二師兄張開的臂彎中。
慕風抱住伊人,仰頭感動得眼淚直噴,宛若兩列衝天瀑布。「師妹啊……」他感動得緊抱住卓菲,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卓菲終於接納這個情癡,溫柔地埋進他懷裏。她啜泣地哽咽道:「菲決定愛你!」她太感動了。在龐轍嚴殘酷的拒絕她後,慕風像朝陽立即熱情地溫暖她,並重建她崩潰的自信,讓她瀕臨毀滅的自尊馬上康複痊愈,讓她覺得自己還是粉有魅力的。
「風也愛菲。」慕風心滿意足地摟著佳人。
春天果然來了。
豔陽下,柳夢蟬笑盈盈地提劍,擺出個看似凶狠的姿勢,劍尖指向前方,左手二指朝天也向著前方,左腳膝蓋弓起,一個很豪氣的劍式被她臉上那抹笑給消減了氣勢。
龐轍嚴高大威猛的身子就立在她後頭。
「不是這樣。」渾厚低沉的嗓音拂過她耳畔。他正教她劍式防身,大掌覆上那握劍小手。「使勁!」
夢蟬的心突地一跳,笑靨更深了。師父的手又大又暖,突然──「唉喲!」腦袋被狠敲了一記。
「叫你使勁!」他凶道,垂眸瞪著那小腦袋瓜。「你笑什麼?又在胡想什麼?」
夢蟬臉一紅,心虛地搖搖頭。她瞅師父一眼,笑了。
龐轍嚴緩步上前,另一手抓住她左臂,等同將她圈在胸前,熱熱的呼息拂上夢蟬頸背,她一陣恍惚,心不在焉地聽著師父在她耳畔說著話,一邊調整姿勢。
「手再高些、下巴昂起。」他溫熱的體溫包圍住她。
夢蟬臉紅似火,她的背親密地抵在那一片寬闊灼熱又結實威猛的胸膛前──老天,她不禁想到他吻她時、他擁抱她時,那親密而熱情的滋味,老天,她根本無心練功。
夢蟬身上好聞的氣息,還有那豔紅了的頰,在在令龐轍嚴胸腔發燙、渾身燥熱。該死,他在心底詛咒,克製自己那隻想把她壓在身下的衝動。
他對柳夢蟬有欲望,而這欲望折騰得他快要瘋了。她是如此年輕美好,而他對自己的情感混沌而焦躁,這不像平時的自己。龐轍嚴放開她,同時夢蟬轉過身來,又用那該死的無辜的表情瞅著他,那一對該死的水汪汪的眼睛,該死得害他隻想吻她。
是的,龐轍嚴雙眸一黯,男人是貪婪的,他不否認自從吻過她後,他就開始想要得更多,更多……
「師父?」夢蟬抿抿唇,困惑地眨眨眼。「你生氣了?」因為她不夠專心嗎?
不,他沒有生氣,隻是對自己的欲望憤怒罷了。他抽去她手中劍,同時低頭封住她那善於道歉的嘴。甜蜜如糖的滋味將他的理智鏟平,而她該死的毫無矜持,隻會該死的在他將舌頭探入她嘴裏時發出該死的呻吟……
他的吻熱切霸道,貪婪熱情地搜索她唇內的每一寸柔軟,當他這樣吻她時,夢蟬就會手足無措腦袋化成一攤漿糊,對於如何應付男人的欲望,她生澀而笨拙,但至少有一樣是不必學的,那就是本能地讓自己的舌頭纏上他的,本能的將身體貼近他強壯的身軀,本能地在他輾轉熱吻下發出忘情的呻吟。
炙熱激情的吻如燎原野火,他的大掌情不自禁在她柔軟的背脊摩挲起來,股間的亢奮和他殘存的理智拔河,好一會兒當夢蟬已渾身酥軟無力時他才咬牙放開她。
他臉上有著她從未見過的複雜表情,黝黑的眼珠閃爍,灼熱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
有一刹的沉默,而她為了那個深吻顫抖。
「夢蟬……」龐轍嚴注視她,她的發梢因他方才熱情的擁吻而亂了,她的氣息亦是,兩頰紅豔,唇兒泛著蜜澤,紅潤得似要滴出蜜汁,該死!他又想吻她了。
他懊惱的低咒,然後閉眼深深深呼吸,試圖冷靜理智地麵對她。然後他睜眼,道:「我曾騙卓菲,讓她誤以為我們一起。」
夢蟬昂臉困惑著,是的,他是說過。那是一個小小的謊言,但是……那還是謊言嗎?在他們一次次情不自禁的親吻後。
「師父?」她笨拙地皺皺鼻子,那可愛的動作,讓他瞳孔一縮又開始焦躁地想──也許他該親吻她小巧乳白色的鼻尖,然後繼續折磨她柔軟薄小的唇瓣。他眼神一黯,或者還有那纖白的頸,他能想象藏在絲綢衣裳裏是怎樣嬌小纖柔的身軀,一想及此他身體某處又開始抗議了。
「該死!」他挫折地低吼。
夢蟬被他那聲低吼嚇了一跳。一向冷靜的師父最近常常在親吻她之後,發出類似的咒罵和懊惱的咆哮,及一臉沮喪的神情,彷佛她有多困擾他、多令他煩躁似地。
夢蟬立即悲觀地想,他為什麼總在親吻她之後生氣?是為了她笨拙的反應嗎?當他又懊惱地歎氣時,柳夢蟬開始沮喪地啜泣起來。
「該死!你哭什麼?」他瞪住她,看她眼眸噙著淚光,一副很沮喪的模樣。
「師父你為什麼一直歎氣?你討厭我?我做錯了什麼?你教我啊……」她小心翼翼地問,然後看見他一愣,隨即朗聲大笑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朝她親昵地眨眨眼。「不是的,夢蟬,你誤會了。」他是對自己的欲望而焦躁憤怒。
龐轍嚴以一種溫柔的目光看著她,然後他伸手勾起她下巴。
「我說過,事情處理完畢離開龐門後,就要幫你找個地方安身。」他垂眸注意到她不安地蹙起眉頭,繃緊身子,他猜她是往壞處想了。
果然,她用一種幹澀的聲音問他:「師父……師父找到地方了嗎?」嗚嗚……淚水湧上眼眶,她其實隻想留在師父身邊啊。
龐轍嚴溫柔地撥開她額前的發。「我請總管問過幾個地方,他們都很樂意收留你──有峨嵋堂,那裏全是女弟子;福園山莊,是開染坊的,那裏有師父舊識,會特別照應你;或是七裏外的寶山寺,那兒的主持和我相熟,環境清幽,隨你想留多久都行。」
「那師父呢?」夢蟬一顆心直往下掉,聲音虛弱無力。「師父要回麒麟山嗎?」她鼻音好重,因為忍著喉間酸楚的緣故。
龐轍嚴看她臉色由紅轉為慘白,看著她焦慮的瞳眸又開始染起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