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點點頭道:“我跟她談過,她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也是她的本分。”
“有這句話就好!娘心裏有譜,你就安心隨張大人拉開步子去吧!”
嶽飛送上信封,道:“這四十兩銀據是張大人捎來的安家費,您老收著用。”嶽母並沒有接,他便親手將它放在母親枕頭底下。嶽母看著枕頭下露出來的信封道:“拿了這些銀子,娘心裏不知是什麼滋味兒,一肚子的酸甜苦辣啊!”
“沒事!我支了餉,會托人帶回來的。”
“這些都是其次,我的意思是,為娘養你教你,孝娥嫁給你,求的,不是這點銀子,而是你這個人。現在國難當頭,娘和孝娥心裏難受,但都會體諒。你這次走,娘也不多說什麼了,就送你四個字。”
“娘,您請講!”
“盡——忠——報——國!”
嶽飛聽後,再次激動地跪下,知子莫若母,母親是多麼了解他啊,於是他動情地叫了一聲:“娘!”
嶽母道:“你出了門是盡忠,回了家是盡孝,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你盡忠盡孝都是好事!皇上沒撤你的職,你喊盡忠報國,那是逞一時之勇,是瞎喊瞎叫;如今皇上撤了你的職,你也想明白了,皇上是怎麼個皇上,國家是怎麼個國家,時局是怎麼個時局,而你還是要一頭栽進去,那勢必是你盤算得很清楚了,這次喊著‘盡忠報國’不是逞一時之勇,而是你所說的謀而後動,動必有成!”
“孩兒確實想過,雖說當今奸佞當道,然而保家衛國,實在是已經到了刻不容緩的地步了,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為娘為什麼跟你說這四個字呢?你不在家的時候,我自己也常常想,‘忠’和‘國’兩個字,越想越覺得這兩個字有意思,有學問!”
嶽飛聽後,道:“請娘教誨!”
“一般來說,這個‘忠’字,是忠於君父,娘的意思是能不能把這個忠字擴而大之,人所忠者,不單是皇帝,而且是仁義之念,仁義之事,仁義之功,仁義之戰,為仁義而忠,為仁義而弘道,甚至為仁義而殺身!”嶽飛聽著,含淚點頭。隻聽母親接著說道:“至於報國的‘國’字,那不僅僅是就大宋而言,而指的是四海之內皆兄弟之國,指的是人與人能和平相處之國,指的是朝廷以仁義為政,三軍以仁義為師的泱泱大國!”
“你的忠、你的國,也許在眼前,也許在未來,娘隻盼你,到了時機,你要把握你的忠,報效你的國,把這股勁兒、這股氣,傳給你兒、你女、你兄弟!”說著,嶽母自己也老淚縱橫,情難自抑。嶽飛更是聽得熱淚盈眶,請求道:“請娘將這四個字刻在兒子背上,孩兒走到哪兒,背到哪兒,讓孩兒永遠銘記在心!”
“刺在脊梁背上?你不怕這皮肉之苦嗎?”
“皮肉之苦,總好過亡國之痛……”
嶽母激動地看著兒子,吩咐嶽飛跪在祖宗的牌位前。隻見桌上放置有棉布卷、藍錠粉、刷子、長短鐵刺針、水壺及火拈子、小火爐等一應之物。嶽母將“盡忠報國”四個字的墨紙正貼於嶽飛背後,手持針開始順著字邊兒紮穿墨紙,留下字跡。針針疼痛,字字鑽心,嶽飛一聲不吭地默默忍受著。房門緩緩開啟,李孝娥走了過來,看到這一幕,不禁動容,心想,這不是自己的夫君,又會是誰呢?
過了一會兒,張所走了進來,看到這一情形。
又過了一會,王貴也走了進來,看到這一情形。
牛皋和傅慶吵嚷著說,怎麼王貴、張所一進去就不知道出來了,進來一看,是這情形,不禁掩口屏息,靜靜地看著。
嶽雲、安娘、嶽霆他們也走進來,看著奶奶給爹爹刺字。
眾人沉默而虔誠。
嶽母淚光閃閃地刺著字,每一針不僅刺在嶽飛的身上,而且刺在她的心上,她心疼。李孝娥含淚望著,每一針也刺在她心上,她心疼。可是她們知道,這是應該的,是她們對嶽飛最大的支持和熱愛。
最後,嶽母擦了一把淚,用棉布擦掉嶽飛身上的血跡。隻見嶽飛傷痕累累的背部赫然出現四個字——盡忠報國,與嶽家祖宗牌位上方的中匾相映生輝,那匾上赫然是四個字——仁義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