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給他們準備了一把上好的古琴,葉執看到寧宣手撫上古琴的一刻,周身氣質完全變了,看不出原先的柔和內斂,看人的眼神、說話的語調都變得像山峰落雪一般清寂。
好厲害,這種一秒入戲的功力,葉執心想。
眾人都不說話,靜靜地沉浸在他的演繹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劇情需要白無霽一直彈琴,寧宣也很入戲,隻是古琴實在是他的知識盲區。
於是在悲戚的氛圍中,大家一直能聽到琴弦緊繃“咣咣咣”的聲音。
下來後寧宣鬆了口氣,又變成之前有點害羞的模樣,問葉執:“怎麼樣?”
葉執如實以告:“完全是我看書時腦補的畫麵。”
而聽見這話,旁邊的羅嘉遠露出了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
再輪到他們組時,是羅嘉遠上去,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就位後開始表演。
台詞、節奏都沒什麼問題,但是……葉執想,他可能是過於想要出彩了,也可能是不夠了解白無霽的人設,情緒略顯外放。
尤其是聽到徒弟死訊的時候,應該是他專門的設計,他飾演的白無霽落了一滴淚,然後久久沒有言語。
雖然很美,但葉執覺得反而是一個敗筆,因為白無霽就算因為悲痛在外人麵前流淚,也會在下一秒即刻做出行動,不會浪費過多時間在憂思中。
剛才寧宣處理的明顯更好,但是僅靠微表情和氣息的變化,讓他覺得還差了一絲火候。
究竟怎麼樣會更好?
在導演喊葉執上場的時候,他還是沒能想到。
葉執在古琴前坐下時,很多原本在走神的演員和工作人員注意力都重新聚集回來。因為扮相驚豔加聽說他演技很差,多多少少抱了點看熱鬧的心態。
葉執看著桐木製的古琴,下手試著撥了兩下琴弦,音色潤澤如珠落玉盤,回響清幽,確實是好琴。
在場有人是音樂專業,看他動作就意識到,這個演員是真正懂琴的。
葉執懂這個也是拜穿書所賜,在他穿的第一本書裏,雖然他修為資質在門派中都排不上號,但因為他是“修三代”,外加彈得一手好琴幸得宗主賞識。
那時候他還沒演幾章,先被彈琴折磨得痛不欲生。
從一個音樂小白到能彈會彈已經實屬不易,他還要比門派裏專門修煉了幾十上百年的老頭們彈得都好。
已經記不清在多少個漫漫長夜裏,他和係統相對無言,埋頭狂練,崩潰到恨不得讓他徒弟下一秒就把他殺了完事。
此時,葉執催眠完自己“我又穿書了,我是白無霽”,從浩瀚的曲庫中選了一首空靈中不失莊嚴的曲子,起手時暗示對戲演員可以開始了。
畫麵未至,琴音先在場中流淌開來,讓所有人都呼吸一凝,仿佛來自上古的曲律中帶著千年風雪,有著攝人心魄的法力。
就在對戲演員也愣了的時候,琴音戛然而止,撫琴的仙尊緩緩抬眸,仿佛感受到肮髒的氣息,冰魄般的瞳仁中浮起一絲慍意。
上前的弟子也畏懼三分,低頭稟告:“玉衡仙君,魔尊君岐現身山門之外,前來求戰。”
白無霽早已感知到,他與這位宿敵的恩怨已細數不清,就算他手裏這把琴也認得對方的氣味。
他倏然起身將古琴收入袖中,麵如凝霜:“傳令下去,這戰書我接下了,讓他莫觸及我靈闕峰弟子半毫,我尚且留他一具屍首,若敢違背,我必焚盡他三魂七魄,讓他永無輪回。”
橫掃的寒氣讓他身旁長老也心神一震,竭力勸告道:“不可,經前一役我門派已元氣大傷,仙障至今仍未修複完善,魔尊狡詐陰毒,此舉不過是為了引仙君出山,再將我宗門悉數覆滅。請玉衡仙君留於此主持大局,老身請命前去討伐君岐這個魔頭。”
其餘長老們也紛紛請命,白無霽心中不忍,現在靈闕峰已隻剩老弱病殘,他如何能安然立於高閣?若要迎戰,又如何能眼看著身後亡師一生心血覆滅?
試鏡的場中,葉執的內心如同被撕裂開一樣糾葛。尤其在聽到他徒弟已不顧勸阻帶傷隻身迎戰時,他測過身,總是清冷沉靜的麵龐上悲恨交織。
全場鴉雀無聲,圍觀的眾人感覺自己不是在看人演戲,而是被拽進了對方的故事裏。
這不是演技的碾壓,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震撼。
誰都沒注意到有人過來低聲對導演說“楚總到了”,導演又在恍惚中起身,將什麼人迎到了評委席。
試鏡仍在繼續,葉執手下琴音已變得凜然,布下星羅陣法抵禦魔君,忽聞有人悲報。
“玉衡仙君!青玄師兄被那魔頭重傷,已殞身山門外了……”
聽聞愛徒的死訊,葉執倏地抬眼朝那人望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他身後定住。
凝固在那個熟悉又陌生,有幾分錯愕地注視著自己的身影上。
楚見川?他的第一個徒弟!
隻聽“砰”地一聲,他手下琴弦驟然繃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