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2 / 3)

姚岫一聽大為吃驚,他怎麼輕易承認海圖的事了呢?她可是始終咬緊牙關,不承認有此事的。姚岫想製止他,但施世騌的目光根本不與他交流,這是施世騌最後的示愛。姚岫痛苦不堪,他們的情愛既然注定要與江山社稷息息相關,那實在是火山口上的悲劇遊戲。她正要說話,馮錫範搶先開言:“那麼姚小姐怎麼說?你真的不知道施公子讓你捎的是什麼嗎?”

姚岫說:“施世騌一定是瘋了!他什麼時候交給過我什麼圖?我也從來沒受他之托。”這回答令在場的人都大感意外。

施世騌也望著姚岫在琢磨。

馮錫範忽然很大度地說:“這樣吧。我還是相信他們二位所說,誰也沒逼迫施公子,他是自己來供認的,當然不會有假。姚小姐既不承認受他之托捎過犯禁之物,也查無實據,此案有人頂著也就可以結案了,我看可以遵從施公子意願,放了姚小姐。”

姚岫更為吃驚地看著施世騌。

施世騌卻心滿意足了,隻要能救出姚岫,他自己無所謂,要殺要剮隨他去了。所以他馬上說:“那你們還等什麼?放人啊。”

馮錫範說:“方才你答應過的,你不寫供詞怎麼放她呢?”

施世騌便叫拿紙筆來!

你好書生氣呀!姚岫已經意識到施世騌必然上當,見紙筆隨即遞上來,她便上去阻止說:“不,施公子你不能寫,你什麼也沒做,你寫什麼?”她這等於提醒施世騌翻供,現在翻還來得及。

施世騌看也不看她,接過筆,蘸了墨,就伏在窗台上匆匆地寫了一頁紙,按上了手押,交到馮錫範手上。

馮錫範看了看說:“這才是大丈夫做事,敢作敢當。好,一言九鼎,把姚岫小姐放了。”

姚岫突然大叫一聲,撲過去,死死地抱住施世騌,滿眼是淚地說:“世騌,你這是幹什麼呀!我不要你這樣,沒有了你,我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施世騌撫著她的頭發淒傷而溫柔地說:“你本來也沒事,幹嘛讓你代我受過呢?”

馮錫範一擺頭,上來幾個衙役來拖施世騌,姚岫卻死拉住不放。施世騌用暗示之語說:“你記憶力好,別忘了我們從前的日子,有朝一日見到我家人,代我稟報一聲。”

姚岫明白,施世騌是在暗示她,爭取盡快回到大陸去,憑記憶把澎湖、台灣布防圖重新畫出來。姚岫覺得施世騌太天真了,他們會給她這樣的機會嗎?

她哭著不肯走,馮錫範說:“你再不走,我要反悔,你可就不合適了。”施世騌跺腳說:“走啊,快走!”

姚岫被強行拖了出去。

姚岫真的被推出了牢門。自由似乎又被她擁有。

海風陣陣,漸生涼意,月亮把她的影子拖得長長的,如感受到了真正的形影相吊。她在東寧府街頭盲目地走著,眼裏淚水不幹。到哪裏去呢?回紅房子去嗎?那裏已經沒有了昔日的溫暖、溫馨和歡樂,從前的樂園,今天的傷心地,何況她也不願麵對海葵那仇視的目光。放了她,用她心愛的人置換她,她感覺比自已受難更難過。還真不如回到牢裏去陪伴他,畢竟可以與心愛的人共生死。

她並不知道,離她二十步開外,洪旭一直帶人在後靣跟著。

當她拐到通往紅房子的路時,這些人突然加快了腳步,不容分說地擁上去架住了姚岫。

姚岫問:“你們幹什麼?”但她馬上認出了洪旭,她冷笑著說:“你們太卑鄙了,用這種辦法釣施公子上鉤。”

洪旭冷笑著說:“兵不厭詐嘛!你以為我們會那麼傻,放掉一條大魚呀?”

姚岫已不抱任何幻想,她說:“馬上送我回去,我要和施世騌關在一起。”

洪旭冷笑著說:“這可由不得你了。想的怪美,把你們圈到一起,好讓你們串供啊?”

紅房子失去了往日的歡樂,沒有了歡聲笑語,消失了優雅的琴聲,沒有幾個人走動,也沒有幾星燈火,死氣沉沉像一座墓地。

海葵一整天呆在很少有人到過的荒海灘,她厭倦了人世間的一切。她帶了一壇女兒紅酒,竟然全喝光了,最後把壇子摔碎在礁石上,一個人哭了很久。

直到很晚她才裏倒外斜地走回紅房子。

一個人上樓梯來到走廊,在施世騌房門口站了一下,很有敲門的欲望,又想狠狠地踢上一腳,最後都放棄了,賭氣快步走開。走了幾步又踅回,耳朵貼在房門上聽。她還不知道施世騌自首入監的事。

一個宮女過來說:“郡主在聽什麼?”

她說:“啊,我看施世騌在不在。”

宮女很奇怪地問:“郡主還不知道嗎?”

海葵反問:“知道什麼?”

宮女說:“施公子被抓走了,這麼大事他們沒告訴你?”

海葵酒一下子醒了,她瞪大了眼睛:“你胡說,誰敢隨便抓他?他是忠義侯。”

宮女說:“我紅口白牙敢咒人嗎?你進屋去看看,都抄過家了。”

海葵看看門鎖,才發現早已砸碎。她撞開房門,不禁愣住,屋裏是一片劫後景象,東西翻了個亂七八糟。

海葵愣了片刻,扭頭就跑。

愛與恨、情與仇,本來是冰炭不同爐的,可有時候卻又是水乳交融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她好像被拋進了這深深的、混沌的漩渦,快要窒息,快要發瘋了!

海葵在後院馬廄裏牽出一匹馬,騎著它風馳電掣地奔馳而來,在刑部鬼街牢獄門前下馬,手裏抖著短而粗的馬鞭子,其勢洶洶地對牢頭和牢子們說:“我要進去。”

牢頭受過她的牽連,吃過苦頭,更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架勢,他伸出手來:“有號牌嗎?”

海葵怒氣衝天地說:“什麼號牌,我這張臉就是號牌。我是海葵郡主。”

牢頭黑著臉說:“我隻認號牌不認人,郡主可別又像上次一樣,害得我們挨罵受罰。這是攝政公和馮爵爺親口交代的,沒有他們的號牌,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

“還反了呢!”海葵怒火中燒,揮起馬鞭一頓亂抽,把幾個牢頭、牢子抽得吱哇亂叫。她正想趁勢往裏衝,從兩邊擁出上百個全副武裝的禁軍,幾乎是在她靣前擺成了刀山劍林。

海葵無奈,隻好退後,抓著馬鬃跳上光背馬,一陣風馳去。她隻能去找叔叔求助了。

天雖晚,此時鄭聰公府的大門敞開著,寫著封號官銜的八個大紗燈把院子照得通亮。門前有好幾輛華貴的馬車,像有貴客造訪。原來鄭聰剛擺過宴席,正送幾個洋人出來,海葵不管不顧地縱馬馳來,到了跟前也不減速,差點把鄭聰和洋人踩到蹄下。嚇得他們都躲到石牌坊後頭去了。

洋人中的一個正是荷蘭埃維爾號兵艦的艦長庫克,他已升為上校了。他看見海葵颯爽地下馬,便讚道:“好漂亮的騎術!這可不像中國的小腳女人。這美麗的女郎是誰呀?”

鄭聰尷尬地笑笑,讓通事叢振海告訴庫克:“這是我的侄女,是一位不修邊幅、缺乏教養的郡主,請別介意。”

庫克卻說:“這和教養沒有關係,風馬牛不相及嘛。”

他主動走過去,伸出手去要同海葵握手:“尊敬的郡主小姐,我是荷蘭皇家艦隊埃維爾號艦長庫克上校,很高興認識你。”

海葵沒等伸手,鄭聰忙說:“我們郡主的手是不能隨便握的。”但為時已晚,海葵偏偏大方地伸出手去,同庫克那毛茸茸的手握了握,並且問:“你是荷蘭人?荷蘭人上台灣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吧?”

叢振海為難地笑著,不知該不該翻。

鄭聰使個眼色,告訴他千萬別翻。

海葵卻催他:“快翻,你怎麼不翻啊?”

庫克也眨動著靈活的藍眼睛盯著叢振海:“她在說什麼?我從你們的表情就判斷出來了,這一定是很有趣的話題。”

叢振海隻得如實直譯過去。庫克聽過後說:“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童話嗎?黃鼠狼和雞和睦相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