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什麼,遇事定三分。先去把門關上。”
他小跑著去關了門,走進榻前,從懷中掏出一枚紙卷。“少爺,昨夜我親自審問了她。從他口中得知了她阿瑪,名鈕鈷祿?那德,她叫鈕鈷祿?穎蘭。我連夜電報去了京城讓兵部主事查了檔。今天早上有了回信。”
看來錢氏的阿瑪是個武將。“念。”
“示都察院江南道禦史錢恪誠。鈕鈷祿?那德,勇號巴圖魯。滿洲鑲黃旗人。光緒二十二年任江寧將軍標下驍騎校。光緒二十六年率軍親王,於楊村戰敗身亡諡忠烈。妻小不知所終。”
“這有什麼可慌張的,我還以為是什麼王公貴族加的小姐呢。一個普普通通身家清白滿洲女子罷了。又不是醇親王派來的殺手。錢傑,你小子什麼時候這麼膽小了?”
我還是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錢傑都快急哭了。“少爺,老爺納了旗人為妾啊,還是上三旗的。滿漢不能通婚,這可是要殺頭的罪過。”
錢傑越是慌張,我就越是想笑。平時的他每天板著一張老臉,既嚴肅有鎮定,讓人好不舒服。偶爾出點怪相也蠻好玩的。欲笑又止,臉上僅有的一點點贅肉早已擰成了一股麻繩。
“少爺您就別笑了。趕緊的拿個主意啊。”
我瞧著他那張飽經滄桑的臉,突然發覺原來在沉重的備有還有許多幸存下來的東西構成了本就該有的天性。也許這就是洋人所謂的LOVELY。可愛極了。
“撲哧。”我最終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緊緊神,清了清嗓子,收起放肆的笑容一本正經道,“元美,滿人和漢人之間有什麼區別嗎?將軍之女和泥腿子之子又有何差異?”
“這…少爺,當然不一樣了。旗人是有特權的,而且將門之後地位著實是要較常人高一些的。”
我嚴肅地一字一字說道,“那是在直隸,不是在我兩淮。在我治下,人人生而平等。至少在我的治下,揚州絕不是滿洲韃子的私宅。”
錢傑一臉尷尬地小聲嘀咕,“那您跟太後去說這話,咱現在不還是大清國的人呢嗎。”
這個錢傑,我該怎麼說他,“她的天下也就隻在直隸還尚存一絲餘威了。各地大員早就已經對中央政府陽奉陰違了,老妖精又不是不知道。一紙《東南互保》,徹底打破了我們與中央政府之間微妙的平衡。現在隻要我們按時將鹽稅款押解進京,她才不會管我們呢。老妖精都自身難保了,哪來的心情去理會她的徒子徒孫。所以現在兩淮的主子是我們。記住,不是我,是我們。”
我願意在任何時候與錢傑分享我的任何東西。他值得我這樣做。他是我身邊現在唯一沒有利益糾葛的親人了。
錢傑此時也憨憨地笑了,像是被我最後的那句話感動了。這才是他的本性,善良,極容易被感動。“少爺說的好像天下盡在你的掌握之中。”
“天下都在袁公的掌握之中,而我隻不過是他麾下的馬前卒而已。”
大公子不知一次提醒我太過於張揚,這是官場上的大忌。這與我自幼留洋又少年得誌不無關係。不過才及而立,就已經是整死拚了。袁公曾經盛讚我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就連老妖精都對我讚不絕口。
又說道老妖精了。這個讓我又愛又恨的老東西想用皇恩浩蕩這一套籠絡住我。她以為籠絡住我就籠住了揚州的那些大鹽商,搞不好還能往上加一成的鹽稅。兩淮的鹽稅,一成就是上百萬兩,這在盛年算不得什麼。可放在現在這年景,這筆銀子就能頂得上大勇。甲午的銀子還沒賠完,現在又填上一筆庚子的九萬萬八千萬兩銀子。別說國庫,內帑我看都隻剩下耗子屎了。
幼稚,想來都覺得可笑。
我又想起來一件事,連忙詢問錢傑,“對了,我讓你找那個人販子,找來了嗎?”
“昨夜就尋見了。我讓衛隊把那個人販子抓起來了。已經審問過了。證實了六太太所言不虛,少爺您要親自詢問嗎?”
“現在何處?”
“就在府內的地牢。”
“帶來。” “是。”
一盞茶的功夫錢傑就帶著那個人販子進來了。他可真狠,把那人打的都沒有人形了。
“你買那個女孩的時候花了多少錢?”
“稟…稟…大人,六…六…百…”
他已經說不出來話了。
六百兩,卻賣了三千兩。此等生意比販賣阿芙蓉都來得賺。
“砰。”
那人販子以後再也賺不到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