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一直麵無表情,好象已經麻木不仁,可他此時卻是思潮起伏,波濤洶湧。眾兄弟如何為他求情,楊業又如何反駁眾兄弟,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在他的心裏,隻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呐喊,呐喊,充占了他整個身心:“為什麼看扁我?為什麼看扁我?”他想了很多很多。“我丟了大印,你就把我看得一錢不值,可為什麼你不看看我的箭法有多麼準呢?為什麼你不看看我畫得陣圖有多麼精確?為什麼你不看看我的兵書背得多麼流利?為了這次比試,我費盡心血,熬幹精力,我冒著性命危險,跳過白石河,為什麼你就象瞎了眼睛,全都看不見呢?我真的就那麼差嗎?假如我要暗算潘小雨,我又豈不會用計?可我隻是求一場公平的比試!難道這也錯了嗎?我到軍營已經五年了,當時你也讚同的。這五年來,有多少個日日夜夜苦學苦練,有多少個風風雨雨苦熬苦挨啊!我有多麼辛苦,你知道嗎?我這麼辛苦,不就是為了給你爭光嗎?為什麼今天你就用兩個字“不行!”把我的全部青春,全部努力,毫不留情的抹煞,不給我留一點點,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希望呢?我的心早就碎了,今生無法彌補,為什麼你還要將它跺成碎粉才甘心呢?我丟了大印,並不在乎!可我此時是多麼希望聽到你一句鼓勵,哪怕隻有一句,再苦再難我都會撐下去!可是為什麼連一句都沒有呢?”他越想越傷心,越想越難受,隻覺鼻子發酸,眼眶濕熱,再呆下去,他就要放聲痛哭了。他不願在眾人麵前示弱,霍地轉身,快步向廳外走去。猛聽楊業暴喝一聲:“站住!”聲音威嚴。四郎被這聲音一震,不由自主停住腳步。他不敢回頭,怕一回頭就有眼淚掉下,豈不更給父親瞧得小了?當下低頭注視自己的腳尖,強自讓自己聲音平穩,道:“爹還有什麼吩咐?”
楊業推開六郎,搶到四郎身後,神色莊重,朗聲道:“老四!有一句話,你記住了!願賭服輸!皇上已經給了你機會,你也輸了。從此之後,安心在營中任職,盡力輔佐統領。不可再生嫉妒之心,挾怨報複!將帥失和,向來是兵家大忌。倘若不是你不服調度,硬要搞什麼比武奪印,龍伏淵又何至於會被劫走呢?分明是我們自相殘殺,讓遼邦漁翁得利!你是朝庭副將,應事事以大宋福祉為重,不可再生私心了!”四郎憤憤不平,他搞不明白,為什麼龍伏淵越獄這一筆帳,也要算在他的頭上?他隻不過是要求一次公平的比試,難道就這麼罪不可赦嗎?心已死了,反而不再覺得痛了。他忍不住轉過身來,眼中含淚,微笑著挑起小拇指,伸到父親跟前,道:“爹!孩兒在您眼中,雖然一無是處,可是這麼一點點骨氣還是有的。爹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您的兒子又怎能因私廢公,丟您的臉呢?爹請放心!孩兒是不會讓您難堪的!”說著大步出門。
楊業聽四郎話中有譏嘲之意,心中不甘,恨不得把他一把拎回,再來聽自己教訓。隻是他要維護大將軍的尊嚴,卻不能太失分寸。當下“嘿”的一聲,憤然不語,目送四郎出門去了。
六郎心中牽掛,他知四郎受的打擊不小,恐怕承受不住,忙要追出去給他打氣,剛邁出客廳,卻和八王府的管家差點撞個滿懷。那管家名喚趙如意,滿臉惶急,見了六郎,這才鬆了口氣,伸手擦著汗水,道:“六少爺,可找到你了!王爺請您立刻過府議事!”
六郎一怔,但他心中記掛四郎,卻不願就此離他而去,忙道:“趙管家,請你上稟王爺,說延昭料理完要事之後,馬上過去請安。”
趙如意急得連連跺足,哀求道:“六爺!六祖宗!我求求您快去吧,王爺有急的不得了的大事,再遲一步,就來不及了。”
六郎聽說有急的不得了的大事,吃了一驚,心中一動,隻好先拋下四郎,和趙如意一路小跑,趕向八王府。六郎沿路問他何事,趙如意始終不說,隻堅持說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因柴郡主是八王義妹的關係,六郎在八王府走得很勤,自然熟門熟路,一進府門,便直奔客廳。隻見大廳正中的太師椅上,坐著一人,身穿白色錦緞紅線走龍長袍,三十餘歲,五綹長髯飄灑,容貌清俊,神態威嚴,正是他的知交好友兼主上八賢王趙德芳。按六郎的職司,他本應該磕頭見禮的,但他常在王府走動,早就熟不拘禮,平常也就一揖為禮。這時他剛要作揖,卻見八賢王雙目怒睜,兩眼血紅,臉孔氣得青紫,眼中噴出熊熊怒火,向他掃射。六郎大吃一驚,他知八賢王素來儀表端莊,修養有素,且位高權重,連皇上也容讓他三分,其餘更沒有人敢惹他生氣。今日如此動怒,實是平生所未見。六郎最善察顏觀色,他一忖奪,發現這怒氣還是衝他而來,心中驚訝,便不敢再象平常一樣怠慢,仍然依照規矩,跪下磕頭,叫聲:“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