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業聽了,雖知她這話有個大大的破綻,卻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來,隻得憤然道:“強辭奪理!強辭奪理!”

其實賽花也覺得將一個來曆不明的姑娘留在家中,十分不妥,但看到四郎期望的眼神,不知怎麼,實在不忍拒絕。暗想:“四郎這一生原來隻有一個願望,就是當上飛虎營的統領,領兵打仗。現在他顯然又多了一個。做娘的不能滿足他第一個願望,定要滿足他第二個願望。”想到自己能為四郎做一點事,心中充溢的愧疚憐惜不忍傷痛等種種感情才稍微緩解。當下再不猶豫,上前幫楊業整整衣服,柔聲道:“大哥,我和你成親之日,就說妥了,你主外,我主內,今日這件事,你就別管了吧。”

楊業知道妻子脾氣,愛兒之心遠遠超過理智範圍,而四郎又是她心中的最愛。自己若一味固執已見,誓需吵得家中雞飛狗跳,最後還必會屈服在他們母子的聯合陣勢之下。當下隻得默然不語,暗中沉思對策。卻見大門打開,一人走了進來,額頭包著繃帶,臉色蒼白,卻是六郎。眾人吃了一驚,忙一齊迎上,問道:“老六!你到八王府去議事,怎麼搞成這樣回來?”

六郎回家之前,早就想好說辭,當下含笑道:“爹!娘!是孩兒跟八王府的一個新來的武師比試功夫,不小心擦破點皮,王爺已經命大夫給我上了藥,沒大礙的。”他又上前一拉四郎手臂,笑道:“四哥,小弟正有一件東西送你,你出來一下。”拉著四郎,來到庭院之中,上上下下向他打量,微笑不語。

四郎因今天父親貶此褒彼,心中有氣,瞪了他一眼,道:“有話快說!少賣關子。”

六郎向地下一望,微笑道:“四哥,你真是好本事啊!白石集隻是萍水相逢,匆匆半月,就已經登堂入室了。”

四郎臉上一紅,忍不住得意,笑道:“那也隻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

六郎笑道:“四哥還記得那匹墨玉嗎?”

四郎一怔,忽然想起白石集上雪彤的坐騎就是一匹墨玉。他心中忽如被人揪了一下,喜悅全無,空落落的胸腔中有無數狐疑亂竄,默然不語。

六郎留意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經醒悟,微笑道:“墨玉馬神駿非凡,天下難尋,此馬之主,又怎會淪落到任人欺負,需要四哥保護的境地?”

四郎沉吟不語,但要他去懷疑雪彤,那簡直比殺了他還難受。這時候他心中甚至升起一種迷幻美夢,想道:“那隻不過是因為她也愛我,因此要跟我進一步來往。難道不是嗎?從太平廣場她給我敬酒,到天雪湖畔給我安慰,她始終是念著我的。”一想到此,心中柔情湧動,眼中流露出溫柔的光茫。

六郎一見四郎的神態,就知道哥哥思想偏差了。他知沉浸在愛河中的男女,總是幻想著肥皂泡般的綺夢,很少能理智的,殘酷的去分析事實。如果自己硬要無情的揭破四哥的美夢,一來無憑無據,二來有傷兄弟之情。他向來話說三分,點到為止,當下再說最重要的一句,道:“也許這位姑娘隻是富商大賈,雖然有錢,並無權勢,因此才會被潘家欺負。可是四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請切記了,別讓這位姑娘出入軍營,透析機密。”他隨即微笑拱手,又道:“小弟祝四哥心願得償,舉案齊眉。”

四郎聽了這兩句話,忽然想起郡主十日後就要成婚,何以他還能笑的出來?若是換了自己,這時候早就爛醉如泥,人不人鬼不鬼了。他忙一把揪住六郎,喝問道:“老六!郡主的婚事,還能挽回不能?你出個主意,哥哥幫你辦去!”

六郎沉思良久,輕歎一聲,道:“除非...除非...潘家的人肯跟皇上說幾句話。”

四郎大喜,忙道:“什麼話?哥哥幫你說去!”

六郎緩緩搖頭道:“這話,你說不行,八王爺說更不行,呼叔,高叔說也不行,隻有潘家的人說才行啊。”

四郎知道他這樣說,就是等於沒辦法了,惶急道:“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六郎把手放在哥哥肩膊,臉上沉重,道:“四哥,如果皇上真的以為,我和郡主成親,就會結黨營私,圖謀不軌的話,那就無法挽回。天下之事,隻要危及皇權,便是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也在所不惜,更何況隻是一樁婚事?”

四郎聽了,忍不住心中難過,看了弟弟文靜的麵孔一下,心中湧起一種要保護他的衝動,暗想:“老六總是這樣軟綿綿的,被人欺負,受了苦也不說出來,也不哭出來,一個勁的死忍。他才十八歲,今後漫長的人生歲月,叫他可怎麼活啊。”倘若此時有人問四郎願不願意拿生命換得老六和郡主的美滿姻緣,他會毫不猶豫的說願意!但是,宇宙無極,人的生命真是太渺小了,什麼都換不了。他把手放在弟弟的肩膊,垂頭喪氣的按了一下,低下頭去,避免自己紅紅的眼圈被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