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聖手(2 / 3)

“死脈”二字一出,孟珩麵如白紙,侯府仆從們也紛紛紅了眼,薛琦幾人互看一眼,卻是鬆了口氣,都診出死脈了,定不會自找麻煩了。

然而,下一刻所聞之言,令他們目瞪口呆。

隻聽碧裙姑娘一臉理所當然道:“我雖非死症不出診,但眼下是死脈,那我正好也能治了……”

其實她何嚐不懂薛琦三人之心?

但她不怕薛氏烏煙瘴氣,更不擔心救不了寧遠侯會給薛氏帶來麻煩,一來,她對自己的醫術自信,二來,她壓根不怕給薛氏帶來麻煩。

因為,她根本不是薛泠。

她本名薑離,五年前,也算半個長安世家貴女,可後來遭逢大變流落江湖,今歲想有個便利的身份回長安,盤算了一圈,打起了薛氏的主意。

九月初,她在潁州“被找到”,後被接到舅舅簡伯承任職的許州,期間消息送回長安,薛琦無法走脫,派了四弟薛瑀前來接應。

薛氏祖上出過四位皇後,曾是五大世家之首,後來雖沒落,但自從十五年前薛琦的親妹妹薛蘭時入東宮為太子妃,薛氏一族榮華複萌。

薛氏要認回大小姐,無論她江湖名頭多響都不可兒戲,經半月調查,才啟程回長安,一場宗族認親禮後,她施施然做起了薛氏大小姐。

薛府之內,老太爺健在,尋常修道避世,往下一輩則隻有兩房。

長房薛琦三十九歲,任禦史中丞,乃監察百官的天子近臣,他除長女外,還有兩子一女,十八歲的薛沁近在眼前,其同胞哥哥薛湛,則在白鷺山書院求學,因明歲入科場,日前參加完她的認親禮便返回了書院苦學,另一十五歲的薛澈,因母親柳姨娘不受寵,他也半點不是讀書人的料子,在長房並無存在感。四房的薛瑀乃是庶出,今歲三十一,在工部屯田司領著閑差,膝下隻有一六歲嫡子薛灝。

回府兩日,她還算遊刃有餘。

“小錦,針囊——”

在薛琦惱怒的目光中,薑離喚婢女相助。

薛琦咬牙:“阿泠——”

姚氏無奈:“大小姐——”

薛沁欲言又止一瞬,隻在眼底生出兩分看好戲之色,但轉念一想,又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被牽累……

“父親,我是醫家,不能見死不救。”

薑離平靜的說完,接過針囊,又看向孟珩,“我要冒險施針,你可願意?”

孟珩如今隻拿她當做救苦救難的活菩薩,自然不住點頭,“姑娘想如何治,便如何治,我父親的性命,我全權拜托姑娘!”

薑離便吩咐:“小錦,準備活穴。”

“本神,天衝,外丘——”

薑離語聲清越幹脆,每說一處,神容嬌憨的婢女小錦便以指節按撥穴位,緊接著,薑離自針囊取寸長銀針,緩而輕地灸刺……

“百會,後頂——”

“玉枕,大杼,金門,承筋,合陽——”

“尺澤,陽溪——”

一針又一針,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寧遠侯頭身之上紮了十多針,莫說孟珩,便是薛琦幾人都看的心驚膽戰。

見薑離沒有停下的打算,薛琦忍不住道:“阿泠,你慎重……”

薑離取針的手一頓,見孟珩也滿臉擔心,便解釋道:“本神、天衝、外丘可解鬱,百會、後頂為清腦,玉枕、大杼五穴則通陽而柔筋,尺澤、陽溪,是要調肺,你父親已凶險至極,隻有使六腑貫通,氣至邪退,方可救命。”

孟珩聽得雲裏霧裏,但他本就信任薑離,也無需聽懂,“我相信姑娘,請姑娘按你的意願醫治父親。”

薑離繼續道:“通穀、曲骨——”

“承靈、當陽——”

又下四針,薑離終於停手。

她仔細觀察寧遠侯的麵色與氣息,不時調整銀針深淺,孟珩和侯府下人們滿含期待地注視著寧遠侯,但如此過了一刻鍾,寧遠侯仍無醒來的跡象。

仆從們麵色越來越焦灼,姚氏輕聲道:“尋常針灸,不是不超過一刻鍾嗎?”

薛沁掩唇道:“難道已經無救了?”

孟珩到底不懂,掌心生出一片冷汗,看看父親,再看看薑離,如此來回,偏生薑離頭也不抬,隻專注地擺弄銀針。

薛琦麵黑如鍋底……

薛氏找回神醫大小姐本是喜事,可倘若大小姐回來第三日就治死了寧遠侯,那薛氏便是天大的笑話,但如今針都下了,還能如何?

姚氏也長籲短歎,寧遠侯若死在薛府,那她們可就大禍臨頭了!

侯府老管家忍不住道:“世子,這——”

孟珩撐著不問,心卻如油煎。

他細細打量薑離,想從她如畫的眉眼看出幾分端倪,可半晌,隻將她那雙極清亮靈動的桃花眸印在眼底,薑離緊著銀針,額際也漫出一層薄汗,再加上她雙頰過分瘦削蒼白,倒令人懷疑她也身體抱恙。

但纖秀如她,一雙素手又穩又準,決定救人後,又是那般堅韌不移,此刻即便一言未發,也格外有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孟珩心境奇異地平和了幾分。

也就在此時,一道低不可聞的“嗬嗬”聲在堂中響起,眾人一愣,待看向羅漢榻,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瞳。

隻見寧遠侯指尖微顫著,已睜開了眸子!

孟珩喜道:“父親醒了!”

侯府老管家也上前來,“醒了醒了,侯爺真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