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極而泣,對著薑離跪了下來,“大小姐真把侯爺救回來了,此等大恩大德,小人們沒齒難忘——”
他一跪,其他仆從也烏壓壓跪倒。
薛琦見狀微鬆了一口氣,姚氏和薛沁則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
小錦上前來為薑離擦汗,她看一眼跪地眾人,開始一處處收針,“你們起來吧,侯爺性命之憂已解,但近來幾日,萬不可大喜大怒,用藥按我的方子,小錦——”
小錦應是,取過紙筆等薑離吩咐。
薑離道:“獨活、麻黃二錢,芎、防風、當歸、葛根、生薑、桂心各一錢,茯苓、附子、甘草、細辛各一錢半,將藥材切碎,三碗熬一碗,若明日你父親胸中虛乏,口不能言,再加大棗十二枚,若他進食後有幹嘔之狀,再加附子一錢。”
小錦細細寫好,檢查一遍後遞給孟珩,孟珩仔細看過,麵上感激愈盛,“薛姑娘,此等救命之恩,實在是無以為報,診金——”
薑離收針入囊,“死脈不收診金,你且將人抬回去速速用藥吧。”
孟珩不解,“這怎麼行?”
薑離幽然道:“這是我的規矩。”
孟珩猶豫片刻,容色一定,“好,我守姑娘的規矩,但來日我自會報恩!那我便先告辭歸家了。”
他拱手做拜,又吩咐下人抬父親,離開時,並未理會薛琦幾人。
薛琦輕嘶一聲,麵上有些掛不住,待人走完,又對薑離露出幾分尷尬之笑,“為父竟是低估阿泠的醫術了,有你這般女兒,實在是薛氏之福。”
薑離倒不介懷,給個台階道:“父親隻這兩日看我行醫,自然不知我醫術深淺,往後信我便是,我輕易不做無把握之事。”
眼前之人碧裙烏發,清豔絕俗,但分明也就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薛琦活了大半輩子,浸淫官場多年,卻有些看不透她,他笑道:“不愧是江湖上長大的孩子,多了曆練,心性自不尋常,沁兒,你可要好好學學你姐姐。”
薛沁見薑離又建一功本就不快,再一聽薛琦所言,隻覺惡氣憋在心口,差點眼前一黑,卻也隻能咬牙道,“是,女兒知道了……”
外頭天色已晚,薛琦有意找補,“好孩子,你存濟世行醫之心乃是大功德,對你對薛氏都好,父親自也樂見,今日天色晚了,快早些回去歇下。”
薑離應好,與薛琦一同出了臨風閣。
薛氏祖上尊榮極盛,府邸所在的平康坊與皇城咫尺相望,離東市也不過兩炷香腳程,風雪未歇,氣象森宏的亭台樓榭一片銀裝素裹。
她住在東北方向的盈月樓,要回去還要和幾人同行一段,然而剛走到前院,府門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大喊——
“老爺,不好了!”
眾人一驚,抬眼看去,便見一個年輕小廝連滾帶爬地跑進了院子。
“老爺!公子出事了——”
薛琦認出了來人,“知硯?!你不是和湛兒回書院了嗎?”
知硯是薛湛的貼身小廝,薛湛昨日一早離家,主仆二人隻需半日便可返回白鷺山書院,眼下才過了一天,知硯卻怎地跑回來了?
如此風雪寒天,知硯滿頭大汗,神色驚恐,幾步跪倒在中庭,“老爺,姨娘,公子沒回書院,他、他惹上人命官司了……”
眾人仿佛聽到了晴天霹靂。
薑離心弦也隨之一緊。
知硯哭腔道:“公子去了登仙極樂樓,可半個時辰前,去看幻術的段家三公子死在了樓裏,小人去找公子時,便見衙門將公子和其他幾位同行的都拿住了,說、說許是我們公子殺了人!老爺,您快去救救公子啊!”
薛琦問:“段三公子,你是說段嚴?!”
姚氏大駭,“老爺,段三公子雖是國公府二房所出,但……”
段國公府亦是長安五大世家之列,當年段氏大小姐嫁與肅王李昀為妃,因肅王與太子李霂不睦,段氏與薛氏也早有嫌隙,薛琦冷聲道:“這個時候已無需論這些了,不管死的是誰,我都不信湛兒會殺人!”
他麵上說的斬釘截鐵,背脊卻已冷汗淋漓,薛湛是薛家的指望,若薛湛惹了命案,他自毀了前程不說,自己這監察百官、禦前直諫的禦史中丞之位也難保,屆時太子妃也必受牽連……
薛琦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正要吩咐備車馬,又聽見府門外響起一陣吵嚷聲,下一刻,七八個烏衣武衛衝了進來。
知硯驚道:“老爺,是段家武衛。”
薛琦也認了出來,他隻當段氏是為段嚴之死闖府拿人,當下大怒,“你們好大的膽子,如今一切還無定論,你們竟敢——”
“事從緊急,還望薛大人恕罪。”
薛琦話未說完,領頭之人敷衍地打斷了他,他目光凶狠地掃視一圈,忽而定定看向了薑離,確認一瞬後,他快步上前。
薛琦嚇得往後退,薛氏護衛也忙上前攔人,可毫無預兆的,那人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求姑娘救我們公子性命!”
薛琦幾人一愕,小錦上前半步道:“我們姑娘沒有半夜出診的規矩,並且你們公子不是已經——”
薑離抬手製止她,“我去。”
小錦不明所以,低聲道:“姑娘,可知硯不是說人已經死了……”
薑離自聽見“登仙極樂樓”幾字,神色便莫測起來,她狹著秀眸,“若還有一線生機,我便救人,若人真死透了……”
她幽幽道:“我還能幫忙驗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