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3 / 3)

薑離是宋氏最後的希望,她哪能甘休,“可人人都說辛夷聖手救活了斷氣七日的烈刀門鄭千山,這難道還有假嗎?為什麼不能救我兒!”

喪子之痛,猶如摧心切膚,薑離到底不忍,“夫人,救鄭門主之事我在江湖上早有解釋,奈何世人隻喜獵奇誇張之說,實情無人相傳。”

她如此說,自叫人好奇這樁公案有何隱情。

薑離道:“人之髒腑經脈大有乾坤,延醫用藥也需抽絲剝繭循證求真。鄭門主江湖聲望極高,若為人毒害,天下名醫都會奮力救他,是以,害他的凶手特意用了障眼法。前兩重障眼法為兩種奇毒,前去治病的醫家用盡法子解了毒,但鄭門主未醒來不說,反斷了氣息,因誰也未想到,凶手還有第三手——”

“那凶手混在前來問診的醫家中,借看診之機,以微末毒針封鄭門主大羽、承光、風府,神堂、魄戶、魂門六穴,令其心脈衰微入假死之態。眾人隻以為鄭門主是毒未淨而亡,實則是未發現那封穴針,而鄭門主有深厚內力護體,這才險險捱過了七日。”

此事生在江湖,後在長安城流傳,卻無人想到內情這般曲折。

薑離又道:“非我能起死回生,是鄭門主尚有餘地,段公子今日被凶手刺了四刀,兩刀刺心、兩刀刺腎,可謂刀刀斃命,神仙難救。”

薑離之言如同蓋棺定論,宋氏癱倒在婢女懷中,掩麵悲泣,“到底是誰如此痛恨我兒,老爺,難道……難道真是羅刹索命嗎……”

裴晏否定道:“子不語怪力亂神——”

“術士楊慈和所有操縱機關之人都已拿住,他們交代,根本無‘幻術’,一切皆是障眼之法,不過他們的障眼法更高明,那羅刹雖內有機關,手臂可動,但動力極小,活人就算被刺,也絕對刺不出這等傷口,更不可能剛好刺中致命之處。”

段康憤然道:“那定是有人搞鬼!今日與嚴兒同行之人,皆不可放過!”

薛琦無奈道:“段老爺,段嚴殞命的確令人惋惜,但也不能是其他幾個孩子害人吧,段嚴死的時候,他們不是都在樓上看嗎?”

薛琦說完,又看向裴晏,“裴少卿,你斷案素來嚴明公允,從無錯案冤案,這般明顯的事實擺在這裏,可不能冤枉了無辜之人……”

薛琦掌禦史台,與大理寺多有交集不說,太子妃兄長的身份也不同尋常官吏。

然而麵對他,裴晏也不假辭色,“話雖如此,但分開問證後,他六人供詞多難匹對,當時他們皆吸入迷香,無人能保證自己所見所聞為真,且今夜幻術開始後,隻他們六人與段嚴在此,亦隻有他們有機會行凶。”

薛琦被說的啞口無言,屋內其他人知曉這位“玉麵判官”的名聲,也不敢出言反駁求情,恍惚間,薑離好像回到了白鷺山書院之時——

當今天下民風開化,女子雖不能入朝為官,卻可入私學受教,彼時魏暘之病多有好轉,虞清苓很想讓兒子似普通士子那般進學,於是求了荀山先生,將她與魏暘一並送入了白鷺山書院,那時的裴晏年僅十六,同在書院之中。

隻不過,他們在書院是為求學,裴晏卻是被荀山先生留下替他講學,那兩年間,薑離記不清魏暘在他手中吃了多少苦,而每一次她替魏暘作弊,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那時他還是皇五子伴讀,甚至還未領一官半職,就被景德帝欽點入翰林院編書,在小小的白鷺山書院,他的威信比荀山先生有過之無不及。

沒有人敢與他叫板,除了薑離。

時移世易,他還是那個令人望而生畏的天之驕子。

“敢問少卿大人,是何迷香?”

冷不防響起的聲音打破平靜,眾人看過去,竟是薑離從容相問,她膚色蒼白,如畫的眉眼,透著一股子冰雪之姿的冷靜悠然,若說裴晏是寒鬆覆雪,獨絕不可攀折,那薑離便是筆挺柔韌的竹,但令無翦伐,會見拂雲長。

辛夷聖手來救人自無可指摘,但她一介江湖女子,就算是薛家的大小姐,又怎好問案情?見裴晏劍眉輕蹙,在場眾人無不替她捏一把汗。

然而裴晏道:“登仙極樂樓的幻術以奇詭著稱,除障眼法高明外,他們還會在雅間中放致幻香,客人不知內情,隻以為他們的幻術當真神乎其技,適才掌櫃交代他們的香裏加了曼陀羅,藥效頗微,不傷人身,也極難發覺。”

隨著他話音落定,一個大理寺衙差快步而入,“少卿大人,李世子說他那屋子裏的燈燭盡發著血色紅光,他害怕,他要出來,您看——”

薑離擰眉,“燈燭發紅光?”

她先發問,那衙差不知她是誰,愣愣道:“不錯,李世子中了迷香現在都未醒神,硬說燈燭的光是血紅的。”

薑離微微眯眸,很快搖頭道:“不,他們中的不是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