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哂道:“姚氏本是官戶女,後家族獲罪充入教坊司,成了東宮樂伎,那時候你父親和太子走得近,她陰差陽錯入薛府為妾。所幸她這些年麵上還知自己身份,你如今回府不必忌怕,往後但有不快,有舅舅舅母為你做主。”
薑離聽得感動,方旋又道:“你這兩日看了不少病患?連我們府上的下人都聽了不少你的傳聞,快給舅母講講,哪些人家登門了……”
簡府坐落在長安以西的通義坊中,宅邸精巧,樓台闊達,頗具氣象,他們近一年未在長安常住,連著幾日都在翻新荼敗舊景。
二人說了一路私話,待到了府中,一聽薑離晚間要去登仙極樂樓,簡思勤卻不擔心,“有裴少卿在,想來不會出什麼事端,他性子嚴正,絕不做沒把握之事。”
簡思勤隻比真正的薛泠大四月,比薑離大一月,還未滿二十一的他,對裴晏頗為崇拜,他興衝衝道:“我自然陪你去,我也正想看看裴少卿如何斷案的。”
薑離心底不是滋味,“表哥怎如此信他?”
方旋在一邊笑的深長,“他還把裴晏當年寫的《逍遙賦》裱在書房呢,當年去白鷺山書院也是為了裴晏,結果去之後裴晏不在書院講學了,他便沒了興致。”
見薑離一臉不讚同,簡思勤道:“妹妹有所不知,裴少卿文武雙絕,這麼多年長安城也無人能出其右,旁人我不會輕易服氣,可對他,我是心服口服,你剛回來,隻怕他的軼事都未聽過幾件,我來講與你聽……”
薑離:“……”
她幹笑道:“舅母,我是否先去給外祖父外祖母上柱香?”
薑離逃得了初一,未逃過十五,上完香,又看過簡嫻從前的閨房,用膳時,簡思勤先從裴晏那位同樣驚才豔豔的父親開始講起。
裴晏的父親裴溯,既是裴國公世子,還是景德十二年的狀元郎,後入吏部,短短三年升任吏部侍郎,而此時他不過才二十二歲,也是同年,他與早有婚約的高陽郡主成婚,次年得子裴晏,裴晏的“晏”,是海晏河清的“晏”,正是裴溯忠君愛民之夙願。
簡思勤滔滔不絕,“隻可惜,後來陛下有心讓他外任曆練,他在任上遇到時疫,賑災時染了疫病,死在了任上,那時裴晏才五歲……”
方旋備下的晚膳極是精美,薑離本吃的香甜,可聽著簡思勤所言,她漸漸生出味同嚼蠟之感,她道:“表哥可覺胃部空虛,四肢乏力,頭暈目眩,心房震顫?”
簡思勤一愣,“不曾啊……”
薑離假笑,“已經申時了,表哥再不好好用膳,隻需一兩刻鍾,表哥便會有此般不適之狀了……”
簡思勤先是不解,待仔細一想,恍然反應過來,“哦,餓的啊!!”
他忙止了話頭用膳。
但剛用完,他道:“妹妹,不如我們早些過去,免得待會兒東市熱鬧起來,街上人多擁堵,且我猜,裴少卿定會早到的。”
薑離:“……”
馬車從簡家出發,的確遠於從薛氏走,薑離無奈,與簡思勤一同趕往登仙極樂樓,路行一半,簡思勤終於將重點落在了段嚴之死上。
他道:“段嚴名聲不太好,我從前還被他戲弄出醜過,段氏二房就這麼一個獨子,實在寵溺太過,但要說殺人,那幾個同行的,我還真想不出來。”
薑離蹙眉,“戲弄出醜?”
簡思勤無奈道:“三年前在白鷺山書院時,段嚴尚在進學,一次夜間我們都已歇下,卻忽然聽見外頭有人喊進賊了,我一聽立刻持劍而出,出去便見一人身上罩了一張黑布,段嚴幾個都對那人拳打腳踢,我一看真以為是賊,立刻持劍相擊,又將那人狠狠踩在腳下,他們見狀退開,我便以為是我製住了賊寇他們才撒手,可……”
簡思勤麵露赧然,“可這時,那被黑布罩著的人,一把掀開黑布露出了自己的頭臉,你、你猜那人是誰?”
薑離忍俊不禁道:“自是書院的夫子。”
簡思勤大驚,“妹妹如何知道?!”
薑離無奈,“你講的如此分明,自然不難猜到。”
簡思勤苦笑,“白鷺山書院不許私攜武器,他們是故意誘我的,那次我被狠狠罰著抄了百遍院規,自此,對段嚴避之不及。”
薑離擰起眉頭,她在書院時段嚴還未去求學,倒不知此人實有些劣根之性,但還是那句話,這並不足以令凶手報複殺人。
馬車一路向東,至登仙極樂樓時,距離約定之時尚有半個時辰,然而被簡思勤說準了,裴晏當真早到了……
昨夜死了人,今日仙樓停業,他們上三樓時,裴晏正站在天字一號雅間門口,見她帶了簡思勤來,裴晏眉頭幾不可察的一皺。
簡思勤熱絡地見禮,“裴少卿——”
裴晏點頭,轉身進了廳堂,薑離跟進去,便見齊膺和另外兩個大理寺司直也在,雅間內已被恢複如常,琳琅錦繡,半點兒血汙不見。
裴晏道:“我們在長安黑市找到了你說的鼠尾草毒,但並未探到凶手蹤跡,因此,從證供入手格外要緊,今日齊大人和盧卓二人也一同試,因每人中幻術所見不一,人越多,越能發現規律,姑娘是醫家,應比我們更懂其中玄機。”
薑離也讚同如此,裴晏便看向了一旁的簡思勤,待會兒房內要用毒,簡思勤杵在此地自是礙事……
然而簡思勤誤會了裴晏之意,他眼瞳一亮道:“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