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節度使孫佑昌住在城東永樂坊,巳時剛過,薑離乘著馬車出了門,出平康坊一路往南,過宣陽、崇義、長興三坊,又行過兩條遍植榆柳的長街,便到了孫府前。
吉祥上前叫門,很快,一個眉眼伶俐的小廝開了府門。
吉祥遞上請帖,“薛氏大小姐應邀拜訪。”
小廝越過吉祥,隻瞧見一位亭亭玉立的碧裙女子站在熹微晨光之中,氣態悠然,明眸善睞,不正是自家夫人等著的人?
小廝眸光大亮,“煩請您稍後。”
小廝去得快,來的更快,府門大開,一位著薑黃繡牡丹穿花遍地金通袖長襖的富態夫人迎了出來,“哎呀,可把姑娘等來了——”
薑離微福身,“夫人——”
孫夫人苗氏忙一把將她扶住,又親熱地打量她,“這麼多年了,可把你盼回來了,我與你母親閨中便相識,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好孩子,快快進府。”
薑離含笑而入,苗氏熱絡道:“這些年你母親病著,我已多年未見過她了,時不時念起還為她可惜,現在好了,你回來了,你這正經的嫡出大小姐,才是該代表薛氏出來走動的,更莫要說你年級輕輕便享有盛名,哎,我知道你有非死症不出診的規矩,許多人家都請不動你,未想到你應了我們……”
苗氏滔滔不絕,愈顯情真,待進正廳,又吩咐取最好的茶點招待,薑離笑道:“夫人不必忙碌,不知府上哪朵將死之花需要我看診呢?”
她這般開門見山,苗氏笑意一滯,歎道:“不愧江湖來的姑娘,行事就是利落,姑娘誠心,那我也就直說了,今日請姑娘來,是為了小女。”
薑離疑惑:“孫姑娘患了何疾?”
苗氏發愁道:“姑娘去看了就知道了,我並未危言聳聽……”
薑離不做耽誤,與苗氏一同往後院行去,孫氏人口簡單,孫佑昌又在外任,府中主子除了孫老夫人,隻有母女二人,她引著薑離行過兩處花圃,入了一處名叫“凝香”的院閣,一入院門,便見上房門口煙霧大冒。
薑離微訝,“這是著火了?”
苗氏搖頭,又加快腳步喊道:“蘇合,春信,告訴小姐,辛夷聖手來了。”
薑離也跟著疾走幾步,到門口一看,隻見好端端的錦繡閨房內,兩個青衣婢女正對著一尊元始天尊像燒紙符,嗆人的煙氣在屋內彌漫,二人一邊掩唇輕咳,一邊往門口張望,看到薑離,二人皆是一喜,又忙不迭往內間去。
苗氏不好意思道:“姑娘見笑了,實在沒法子了,昨日請了一位道長來,姑娘跟我來,小女這一月都在臥床安養……”
薑離隨行,剛入寢房,便見幽香彌漫的閨房裏,竟也貼了不少明黃符文,而北麵拔步床上,正躺著一個眼窩深陷、容色青灰的清瘦姑娘,正是孫氏小姐孫蓁。
苗氏快步走到床邊,“蓁蓁,你看誰來了,母親與你提過好幾次的辛夷聖手,薛家大小姐,她真的來了,她定能治好你。”
孫蓁被婢女伺候著半靠起來,又怯怯地望一眼薑離,她並不歡喜,隻遲疑道:“母親,不然不看了吧,咳咳,女兒好不了了……”
聞言苗氏眼眶一紅,“傻姑娘,還沒看你怎知治不好?”
她抹了把眼角,“薛姑娘,拜托你了。”
薑離上的前來,又拿出脈枕落座,“請姑娘伸出手來——”
孫蓁滿眸灰敗,顯然對薑離不寄希望,但還是順從的伸手,薑離搭腕請脈,片刻,秀眉大皺,“姑娘心脈沉澀,喘喘促促,前曲後直,肺脈不上不下,如循白羽,肝脈盈實而滑,如循長杆,脾脈如水之流,去而不返——”
見孫蓁紅了眼,薑離不再細說下去,又看向苗氏,“大小姐之病,由心病而起,後消磨五髒,敢問夫人,孫姑娘因何而病?”
孫蓁還是一臉頹然,苗氏聽得挫敗,幹脆道:“姑娘回長安那夜,可是去了登仙極樂樓?”
薑離點頭,“不錯——”
苗氏苦澀道:“那姑娘還不知道,我女兒早前與那死了的段嚴訂過親吧?”
聽到段嚴之名,孫蓁厭惡的撇開臉去,又因動氣生出連串的輕咳,苗氏索性道:“這一切都是因這門親事而起的,親事是半年前落定的,那時候段嚴雖有些紈絝之名,可他在金吾衛當值,立了幾回功勞,到底還有個人樣兒,再加上他父母親誠意極足,我們便想著,讓女兒嫁入段氏也是好的,我們這樣的人家,光鮮一代,將來怎麼樣可說不好,段氏卻是累世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