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氏微哽道:“可自從親事定下,那段嚴竟一日比一日出格,外頭人不知,我們卻清楚的很,流連煙花之地不說,還染上了賭癮,段氏家大業大,可因為此事,他家裏也被鬧得焦頭爛額,如此還不夠,他還在外養了個青樓女子。”
苗氏悔不當初,“未娶親便養外室,這在哪個高門世家都是見不得光的,我們孫氏便是沒有什麼底子,也容不得他們如此輕慢,兩月前,我登段氏門拜訪挑明了此事,彼時段夫人倒是說會料理這些醃臢事,可段嚴早就被寵的無法無天,哪能料理幹淨?”
“經此事,我也看明白了,段氏不是良配,一月多前,我請了中間人出麵,想把親事退去,可這下段氏一家子都換了嘴臉,硬是不願退親,還說些難聽的話,他們也知道,有眼睛的官門都不會把女兒嫁去他們家……”
苗氏上前,撫了撫孫蓁發頂,“蓁蓁自從四月前知道那些爛事,便整日以淚洗麵,隻怪我不夠果斷,這才讓她病重至此,四月來她足不出戶,日日用藥,可症結未解,還一日比一日苦痛——”
薑離道:“既是因親事,那如今段嚴已死,這親事自是作廢了。”
苗氏搖頭,“前天晚上我們便知道段嚴死了,說句難聽的,當時我便大鬆了一口氣,可沒想到,當夜蓁蓁連連噩夢,說段嚴死了也不會放過她,昨日段氏管事上門,竟說定親半年,已有情分,讓蓁蓁無論如何拖著病體去送一程段嚴,還有那刻薄的仆從,私底下說……說是我們蓁蓁克死了段嚴……”
苗氏憤憤道:“這可算人話?!”
孫蓁搖頭勸道:“母親當初是為了我好,也是被他們的‘誠意’蒙騙了,女兒如今隻怕已到油盡燈枯時,這……這便是女兒的命吧……”
孫蓁一雙眼黑洞洞的了無生氣,但言辭間,卻對父母無半分怨怪,苗氏嗚咽起來,兩個婢女也抹起眼淚。
薑離皺眉:“孫姑娘不想活了?”
此言問的直白,孫蓁一愣,斂下眉目道:“我好不了了……”
薑離目光嚴肅起來,“孫姑娘若自己不想活,神仙也救不了,段嚴已死,姑娘卻越發苦痛,不過是難破心魔,姑娘在害怕什麼?”
孫蓁被問住,很快嗚咽道:“我……我早是長安城笑柄,親事退不了,我早生赴死之心,如今他死了又如何呢?若他活著退了親事也就罷了,如今他人死了,他的鬼魂不會放過我,外頭那些人,也隻會記得我是他未婚夫人,是我克死了他,將來我又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嫁人呢……”
她說著淚如雨下,薑離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原來姑娘是怕流言蜚語,是怕將來找不到好的夫家……”
苗氏苦聲道:“蓁蓁,咱們孫氏也非尋常小門小戶,你又德容兼備,怎會找不到夫家?外頭的流言蜚語,也早晚會過去啊!”
薑離道:“姑娘生於錦繡富貴之家,家底殷實,便是一輩子不嫁人,也不會潦倒度日不是嗎?”
苗氏一愣,想說什麼,又被薑離目光製止,她繼續道:“你的院子叫凝香,你的婢女也取了香名,哪怕你如此病重,你這屋子裏也馨香怡人,我還看到你的妝台上有許多香盒,若猜的不錯,你很喜愛製香……”
一聽此言,婢女春信立刻道:“我們姑娘手巧,調的香比外頭鋪子裏的還要馥鬱動人!我們從不去外頭買香,隻是、隻是姑娘已經四月不曾調香了。”
薑離道:“最要緊的,段嚴已死,你若不好好活著,豈不是正到了九泉之下與其相遇?你不是寧死不嫁嗎?一陰一陽他還費些功夫,都去了地底下你豈非無路可逃?”
孫蓁眼皮一跳像被嚇住,但仔細一想,又覺有些荒誕,鬼神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薑離表情格外一本正經的,更像是在逗她……
孫蓁哽咽道:“姑娘何必嚇我。”
“‘怵惕思慮者傷神,神傷則恐懼□□而不止’,這是《靈樞》本神篇中的話,姑娘知道我在嚇你,你又何嚐不是自己嚇自己?”
薑離篤定道:“你病得不輕,但要治也十分簡單。”
孫蓁一愣,苗氏更是道:“姑娘所言當真?!”
薑離先看了一圈屋子,“首先將所有符紙撤去,從今日起,按我的方子用藥,再每隔三日針灸一次,等過年時,孫姑娘必定痊愈。”
苗氏喜出望外,孫蓁眼底生出兩分茫然,“上月我已試過針灸,並無緩解。”
薑離一邊令小錦打開醫箱,一邊問道:“可記得針灸何處?”